拉着大半。
苏梅穿着家常的旧衣服,头随意挽着,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客厅里,两个女儿,大女儿陈静十七岁,小女儿陈婷十五岁,都安静地坐在旧沙上。
陈静脸上带着越年龄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陈婷则眼神怯怯的,依偎着姐姐。
看到李芸,苏梅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芸姐,你来了……坐吧,家里乱。”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强撑的平静。
李芸放下东西,环顾四周。
这套房子很小,两室一厅,家具都很旧了,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墙上还挂着一张很多年前的全家福,照片上年轻的陈志强搂着苏梅,两个女儿笑得无忧无虑。
如今看来,那笑容显得如此刺眼和讽刺。
“孩子们……还好吧?”
李芸轻声问。
苏梅看了一眼女儿们,眼神复杂:“静儿懂事了,什么都知道了。
婷婷……也瞒不住。
静儿恨她爸,也恨那边的人。
婷婷……有点怕。”
她叹了口气,“也好,早点看清这世道人心,总比一直傻着强。”
她们聊了些琐事,李芸刻意避开那些沉重的话题。
苏梅说起银行的人昨天又来过了,确认了拍卖流程;说起有个饲料商找上门,说陈志强还欠着十几万货款,她拿出离婚协议和法院关于债务归属的初步意见(主要债务因用于个人经营和非法转移,需由陈志强遗产或共担),对方骂骂咧咧地走了;说起她打算去找份工作,市收银或者保洁都行,总得养活孩子。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李芸能感受到那平静下面汹涌的暗流和巨大的伤痛。
那是一种心死之后的麻木,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得不硬扛的坚韧。
“梅子,”
李芸握住她冰凉的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轻飘飘。
但真的,时间……时间会慢慢带走一些东西。
那些恨,那些痛,不会消失,但或许……会变得不那么尖锐,不那么时时刻刻都割着你的心。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活着,好好地把孩子带大。
她们是你最大的支撑,也是志强留给你……唯一干净的念想了。”
苏梅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滴在李芸的手背上,滚烫。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任由泪水流淌,仿佛在冲刷着内心无尽的委屈和荒凉。
她反握住李芸的手,用力地,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知道,芸姐……我知道。”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却带着一丝微弱但坚定的力量,“为了孩子,我也得爬起来……我不能倒。
老天爷收走了那个负心汉,也收走了我的安稳日子……但它至少……至少没把我和孩子的命收走,还给我留了个能挡风遮雨的屋顶……这就够了。
恨?太累了……我现在只想……只想把债理清楚,把该我和孩子承担的部分认了,然后……离那些人那些事,远远的。
重新开始……就当过去的二十年,喂了狗。”
窗外,夕阳的余晖艰难地透过厚厚的云层,给这间破旧的小屋染上了一层极其黯淡、却终究是光线的暖橘色。
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像无数破碎又试图重组的梦。
苏梅望着那点微光,眼神空洞却又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前路茫茫,布满荆棘和未知的债务陷阱,但活下去,本身就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也是必须抓住的东西。
时间是否能真正平息这深入骨髓的创伤?无人知晓。
此刻,她只是在这片名为“家”
的废墟上,努力地、艰难地,试图站稳脚跟,为了身边那两个同样被命运狠狠伤害了的、无辜的女儿。
那本难念的经,每一页都浸透了血泪,但她别无选择,只能一页一页,咬紧牙关,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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