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沟村的人,和艾家主家已经是五服外的亲戚了。
我家给主家种了上百年地了。
可是有一天晚上,艾家大少爷不知为何将艾老爷被杀的事怪到了我们头上。
"
随即艾能奇诉说道,那天晚上来的人举着火把说我们和流寇是一家人,村里人都是喂不熟的狼崽子,然后将我们全村人都杀完了。
最后我躲在倒塌房屋的废墟下才捡了一条命。
这几个月我从米脂一路要着饭来到府谷的,前些天听说府谷被义军拿下来了,想来看看有没有开仓放粮混口饭吃。
刘处直握刀的手松开了。
他想起艾家庄园战后第二天,侦察营报告说西沟村遭屠,当时高栎还笑说艾万年这厮报仇都找不准正主。
刘处直盯着艾能奇红的耳尖,看着他手里的瓷碗,想到了半年前他来到艾家庄园时,确实看见佃户们用的都是庄里统一烧制的粗瓷,和艾能奇手里的一模一样。
虽说艾能奇全家被杀和自己没有直接联系,不过总是因为自己灭了艾家满门才遭此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刘处直突然说道:"
愿意跟我走吗?我现在没有一儿半女,你可以做我的义子。
"
艾能奇抬起头,嘴角沾着馍渣。
铺子外的阳光透进来,晒得屋子里面暖烘烘的。
刘处直在艾能奇这双眼里看见了饥饿、警惕,还有某种他读不懂的东西。
"
有饭吃吗?"
艾能奇问。
"
管饱。
"
"
要改姓吗?"
刘处直摸着刀柄上的丝绸:"
就叫刘能奇吧。
"
暮色染红克营营地时,刘能奇正在澡盆里洗澡。
他搓下了一层泥垢,水已经黑得没有原样了。
刘处直靠在帐篷上,看热气中浮动的瘦小身躯——肋骨根根分明,左肩有道寸许长的疤,是刀伤。
"
你身上怎么会有刀伤啊?"
刘能奇猛地沉到水下,又冒出来摇头:"
收麦时被镰刀划的。
"
他忽然伸手抓住木盆边缘,因为在水里泡久了指节已经白了,有点害怕地问道:"
义父,你杀过人吗?"
外面吹来一阵风,帐篷里面悬着的灯笼突然摇晃起来。
刘处直走过去给刘能奇递上了一块毛巾说道:"
这世道,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你义父我杀的人啊,自己都数不清了。
五十?还是八十啊?亦或者是有上百了。
因我而死的人,几万人怕是都有了。
"
他擦着刘能奇背上凸起的脊椎骨,触到一处奇怪的凹陷,"
这是?"
"
去年被主家的一个小少爷用砚台砸的。
"
艾能奇缩了缩脖子,"
艾诏老爷当时出了一个问题问他的子孙,他的几个孙子都没答上来。
我知道答案没忍住就说了出来。
等艾老爷走后,就被一个小少爷用砚台砸了,疼了我好久啊。
"
刘处直的手顿了顿。
这孩子年纪轻轻,身上居然有一身伤疤,被打的、被摔的,还饿得瘦骨嶙峋。
如果自己不现他,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去,被人丢到乱葬岗。
刘能奇刚来没有自己的帐篷,第一夜刘处直就让他睡在自己的帐篷里面了。
夜里,新裁的棉被窸窣作响。
刘处直在灯下看缴获的官军塘报时,听见床上传来压抑的抽泣。
他端着油灯过去,看见刘能奇在梦里蜷成虾米,嘴里含糊喊着他爹。
"
醒醒。
"
他轻拍孩子的脸,指尖沾到冰凉的泪水。
刘能奇突然抓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