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再说话,只有十几个身影静静站着,青石板上的霜花,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
苏清隐在洛神谷的竹林里,指尖捻着片沾露的竹叶。
溪水潺潺绕过青石,将药圃里老药农的絮语断断续续送过来。
"
要说云鹤长老私传传秘法给外门弟子?"
竹笠下的白微微晃动,药锄"
当啷"
磕在石上,"
去年冬里我孙儿染了风寒,是长老深夜冒雪送来的驱寒汤。
那药渣我留着瞧过,都是顶好的药,比谷外药铺金贵多了。
"
苏清无声退入更密的竹影。
昨夜他在长老院外蹲守半宿,只看到窗纸上映着伏案书写的身影,直到三更才吹灯。
窗台上摆着个粗陶花盆,里头几株野菊开得正盛,倒像是哪个顽童随手送的。
转过山坳时,两个洗衣的女弟子正低声说话。
木槌捶打青布的闷响里,夹杂着细碎的议论:"
听说长老把上月的月例都散给了后山的孤老可执法堂说他私传禁术典籍嘘!
快看那边——"
苏清已隐在紫藤花架后。
淡紫色花瓣簌簌落在肩头,他望着不远处的桃树下,那边是禁锢云鹤长老的小院,他正弯腰帮个小弟子捡拾散落的竹简。
老者灰布道袍洗得白,髻用根普通木簪绾着,笑起来眼角皱纹堆如沟壑,倒比谷口那尊石雕更像个寻常老人。
暮色四合时,苏清坐在溪边一块被流水磨圆的卵石上。
手里摊着张纸条,上面是他这三日来的记录:药圃老农证词、杂役房夜谈、藏书阁借阅记录、长老院陈设草图每一条都指向一个温和仁厚的长者,而非传说中私德败坏的叛徒。
晚风掠过水面,带来对岸药圃的草木清香。
苏清将纸条凑近烛火,橙红火苗舔舐着纸面,将"
诬陷"
二字映得格外清晰。
灰烬飘落在溪水里,打着旋儿沉入深处,像极了这洛神谷里,那些被掩盖的真相。
苏清指尖捏着那枚记载着关键证词的玉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望着窗外沉沉夜色,胸中翻涌的情绪却奇异地平复下来。
按捺住即刻动身前往青莽山脉的冲动,他知道此刻呈上证据,固然能让云鹤长老沉冤得雪,却也会将执法堂置于难堪境地。
执法堂凌主事林霜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浮现。
那位素来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女术法师,鬓边银丝皆是多年恪守门规的见证。
苏清犹记三年前,林霜主事为护一位受冤外门弟子,不惜顶撞三位长老,最终以闭关三月自罚的代价换来公正。
这样的人,怎会平白诬陷一位长老?
玉簪在髻上轻轻叩出清响,苏清缓缓将玉简收入锦袋。
他决定先去执法堂大殿一趟,不是为了呈证,而是想亲眼看看林霜主事手中那份"
铁证"
。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素白的袖口绣出的寒梅上流淌,宛如凝结的霜雪。
若林霜主事当真被奸人蒙蔽,她便要找出那幕后黑手;若其中另有隐情,她也需弄清云鹤长老究竟因何获罪。
苏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玉简。
洛神谷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师父毕生心血所系,更是他所有的依靠和归宿。
若是这里出了问题,那他……他不敢再想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最近他暗中观察,谷中确实有些不对劲,几位长老行事诡秘,弟子们也人心惶惶。
原本以为只是自己多心,可如今看来,恐怕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师父在自己从青莽山脉出前,曾嘱咐她要好好调查洛神谷,不要意气用事。
可他现在却连谷中究竟生了什么都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