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里里外外都烂透了,这张尚算俊俏的皮囊,也不过是为了在人群中行走、为了滋生更多恶念而披上的伪装。
脓血与腐毒早已浸透了他的神魂根基,开出扭曲而艳丽的恶之花。
但他时常冷眼旁观这红尘万丈,心中讥诮——世人多数不都如此?不过是遮掩得或高明或拙劣罢了。
再如何光风霁月、被传颂如谪仙临世的人物,焉知内心深处没有一丝不可告人的阴私?谁人灵台之上,不曾掠过半点不能言说的晦暗尘埃?谁人没有几桩深埋心底、见不得光的秘密?
那么,鹿闻笙,你这被万人景仰、被誉为正道曙光、仿佛集天地间所有清正之气于一身的人,你的邪念又会是什么呢?
时逾白立于魔山之巅,猎猎魔风吹拂着他银白的发丝,赤瞳如血,俯瞰着下方那道在魔潮中依旧稳步前行的清逸身影。
他自觉已挣脱一切枷锁,拥有了足以蔑视众生的“唯我独尊”之力,口中亦常嗤笑鹿闻笙的“虚伪”,讥讽他那悲天悯人的姿态不过是演得太过投入,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精致戏码。
然而,在这滔天魔威与嚣狂恨意之下,潜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却又无法彻底泯灭的迫切——他其实看不透鹿闻笙。
他再如何唾弃鹿闻笙,其实却寻不到半分他期望中的阴霾与裂隙。
这令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与……不甘。
他近乎偏执地想要撕开那层温润平和的外壳,迫切地想要知道,在那张无懈可击的面具之下,鹿闻笙的内里,是否也藏着与他、与这世间芸芸众生一般的阴暗角落?
是否也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私欲,有在夜深人静时啃噬心灵的犹豫与恐惧,有在绝对的利益或绝境面前,是否会动摇乃至崩塌的脆弱基石?
比起用魔爪轻易碾碎鹿闻笙的肉身,将其形神俱灭,他内心深处,其实更渴望一种精神上的彻底瓦解与征服。
他想要亲眼见证那始终挺拔如修竹的脊梁是如何弯折,那仿佛能包容一切、洞悉一切的眼眸是如何失去光彩、染上绝望,那被无数人视为信仰的信念是如何在残酷现实面前碎成齑粉。
他要的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要在鹿闻笙最在意、最坚持的道义与情感上,给予最致命的一击,让其自我怀疑,信念崩塌,从神坛跌落,沾染上与他一般的污泥,最终承认这世间的所谓“光明”不过是虚妄的泡影。
这才是他真正的心结,是缠绕在他魔魂深处、比任何封印都要牢固的执念。
鹿闻笙的存在,对他而言,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敌人或对手,而成了一种必须被“验证”的追求。
鹿闻笙这样的人,在他扭曲的认知里,实在太过于奇怪,太不合常理。
这污浊混乱的世道,弱肉强食是铁律,私欲横流是常态,凭什么能孕育出如此仿佛不染尘埃、心志坚不可摧的异数?
你可以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蔑视他的真假,质疑他的动机,讽刺他的理想主义,但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目睹他于危难中毫不犹豫护住同门的背影,听闻他以孱弱之躯承载万民祈愿的坚定,感受到他那份并非源于傲慢、而是源于对生命本身尊重的悲悯时……
即便心如铁石、自认已彻底沉沦的时逾白,灵魂深处那早已死寂的某一角,亦不免会被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耻于承认的触动所撩拨。
那感觉,并非认同,更非向往,而是一种近乎荒诞的、觉得“天方夜谭”般的震撼。
就像一只习惯了在阴沟里啃噬腐肉的老鼠,偶然抬头,窥见了一轮清澈皎洁、高悬于九天之上的明月。
它无法理解月亮为何能如此明亮,为何能普照大地而不索取,只会觉得那光芒刺眼、虚假,甚至……可憎。
因为它映照出了自己满身的污秽与不堪,让它无所遁形。
于是,那震撼与短暂的触动,迅速被更汹涌的怨毒与毁灭欲所取代。
他愈发想要证明,这轮明月不过是幻影,其内核或许与自己脚下的淤泥并无不同,甚至更加肮脏。
他疯狂地搜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