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提?”
李泽猛然起身,箭疮崩裂疼得他冷汗涔涔,却仍硬挺着脖颈,“我行此事,只因他们挡了我的路!
李泷凭什么做太子?不过是个循规蹈矩的庸才!
李泌凭什么率先封王?仗的不就是皇后势力?我李泽哪一处不如他们?”
他说着忽又大笑起来,笑中带泪,状若癫狂:“我不过是要向世人、向先帝证明!
我李泽亦是真龙,亦可为君!
可到头来……终究是一败涂地!”
杨炯指节扣紧刀柄,眸光森寒似冰:“先帝不喜于你,非是嫡庶之别,实因你心术已邪;将士不肯归心,非因门第高低,乃见你视人命同草芥;百姓不肯拥戴,非关天命不在,实为你为一己权欲,不惜陷苍生于战火。”
杨炯声渐沉,如若金石相击,震撼天地:“李泽,你至死都不明白,能坐稳龙椅的,从来不是阴谋机巧,而是“仁德”
二字,是天下民心!”
“仁德?民心?”
李泽仿佛是听了天下最可笑之事,他踉跄跌退数步,足下踏着一具尸,险些摔倒,“杨炯!
休说这等冠冕话!
你便清白不成?你戎马四海,刀下亡魂少了?你纵兵入京,屠杀皇子无数,可真是没有二心?说到底,你不过仗着家世显赫,兄弟同心,便来训我罢了!”
他忽的垂凝视双手,颤不成声:“我只道……只消登极九五,便可教万人仰视,教我娘扬眉吐气。
而今……我娘还在宫中盼归……我却……”
语声渐低,如若游丝,眼中狂戾尽褪,唯余茫茫绝然。
李泽抬头望向安庆殿方向,眸中映出旧日宫阙深影,似要穿透重重雨幕望见初诞之时。
他手中长刀缓缓提起,刃上寒光在昏灯冷雨中幽幽浮动,死死盯着杨炯,万千怨气凝聚于身。
“杨炯,听说你悬赏我项上人头?得者,赏千金,邑万户?”
李泽忽地莞尔,唇角扬起自嘲弧度,“念及幼时同窗共读之谊,这场富贵……本王便成全了你。”
话音未落,腕底猛翻,刀光横掠而过。
“嗤”
的一声闷响,鲜血喷溅如雨,洒落积水,漾开漫天猩红。
李泽身躯晃了两晃,缓缓仰倒于地,双目犹自圆睁,死死望向安庆殿方向,似要将这一生的不甘与遗恨,都刻进九重宫阙的砖石之中。
“不——!
泽儿——!”
一声凄厉哭嚎自深宫深处荡来,众人惊望,只见一宫装美妇人乌云鬓散乱,宫裙尽被雨水打透,裙裾溅满泥浆血污,玉容纵横泪痕,踏着积水踉跄奔来,不是李泽生母德妃又是何人?
她奔得急切,绣鞋忽的一滑,整个人重重跌在血水泥泞之中。
也顾不得疼痛,只连爬带扑抢到李泽身旁,伸出手欲抚又止,指尖方才触到那冰冷面庞,便如遭电击般猛地一颤,终于“啊呀”
一声哭倒在地,将李泽尸身紧紧搂入怀中。
“儿啊!
我的儿啊!”
德妃双手簌簌抖,死死按住李泽颈间伤口,那血却仍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染得她袖口一片猩红。
“你怎的这般糊涂?怎就舍下为娘去了?娘还备了你爱吃的糕饼,在宫里盼你归来……你怎忍心就此离去啊!”
德妃怀抱尸身痛哭不止,雨水泼洒在背也浑然不觉,只一声声唤着“我儿”
,嗓音嘶哑凄厉,闻者无不心碎。
四周兵士皆垂默立,唯闻雨声与哀哭在夜空中交织回荡。
杨炯见此情景,心下也不免凄然。
刚要开言,忽闻深宫处“轰隆”
一声震天巨响,但见火光骤起,映红半壁天穹。
他暗叫不好,心知定是杨朗已率兵杀入内宫,时机紧迫再容不得耽搁,当即转望向一直静立旁侧的李溟。
李溟独立于雨中,白尽湿,贴于颊侧,身姿却是挺直如松。
她铠甲虽已残破,却掩不住通身桀骜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