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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很开心呀!”
杨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急急反驳,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底气明显不足。
“真的吗?”
老妇人追问,语气平和,却不容闪躲。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杨炯放在膝上的手背。
那触碰带着安抚的力量,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跟娘说实话。
这里没外人,就咱娘俩。
是不是总觉得自个儿像个看客?像那戏台底下看戏的,台上锣鼓喧天,生旦净末丑,唱念做打,热闹得很,可你心里头明镜似的,知道那终究是戏?觉得脚下这方土地,头顶这片天,再繁华锦绣,再情深义重,也不是你‘根’上长出来的?”
这番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杨炯心口最隐秘、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他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妇人那双清澈依旧、仿佛能映照出他灵魂所有褶皱的眼睛。
他竭力维持的镇定外壳瞬间碎裂,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和深藏的惶惑汹涌而出,嘴唇哆嗦着,却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老妇人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眼中掠过深深的心疼,她更紧地握了握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孩子啊,”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奔流不息的溪水,声音悠远,“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你看这溪水,它打山里头来,流过石头缝,淌过烂泥塘,撞过拦路的树根,也经过这开满鲜花的平地。
你说,哪一段的水,才算是它‘真正’的水呢?是刚出山泉眼时最清冽的那股?还是流过烂泥塘时沾了污浊的?又或是现在这映着花影、载着落瓣的?”
杨炯怔怔地看着溪水,若有所思。
“傻孩子,”
老妇人转过头,目光慈爱而坚定地锁住他,“这水啊,它流过的每一寸地方,沾上的每一粒泥沙,映过的每一片云影,载过的每一片花瓣,都成了它!
没有哪一段能割裂开,说那不是我。
烂泥塘让它懂得了沉淀,石头缝让它学会了迂回,这花草地让它添了颜色香气。
它一路流,一路变,一路‘成为’它自己,这才是活水。”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字字如锤敲在杨炯心上:“你也是一样,那个在燕京城里,吃着百家饭,咬着牙苦读,心里揣着恨也揣着娘的那点盼头的娃娃,是你!
那个得了势,翻云覆雨,报了血仇,在象牙塔里钻故纸堆的博士,是你!
如今这个在大华朝,当了大官,娶了美娇娘,马上要当爹,被无数人敬着爱着也担着天大干系的侯爷,还是你!
这些个‘你’,都是你!
是你活生生淌过、经历过、痛过也笑过才长成的!
哪个也丢不开,哪个也割不掉!
你总想着守住那个‘根’上的自己,怕被这方世界的富贵温柔迷了眼,怕忘了‘来处’,可你死死守着、护着的那个‘自己’,不也恰恰是这一路经历塑造出来的吗?
没有燕京的苦难,哪来你的坚韧?没有博士的钻研,哪来你今日的见识眼界?没有大华这一场场血火历练、情爱纠葛,你杨炯,又岂会是今日之杨炯?
它们不是割裂的,它们是长在一起的,就像这溪水,离了哪一段,它都不是一条完整的河。
你在这大华有了父母妻儿,有了兄弟袍泽,有了功业牵绊,这些情,这些义,这些责任,这些日日夜夜的悲欢,早已丝丝缕缕织进了你的骨血,成了你新的‘根’。
它们和你燕京的‘根’,早就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盘根错节,长成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
你非要把它们劈开,说一边是真,一边是幻,这不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生生要把自己劈成两半吗?”
字字句句,如醍醐灌顶,又如晨钟暮鼓,轰然震响在杨炯混沌的灵台深处。
那些深埋心底、日夜纠缠的割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