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夜幕似一块无边的墨布,沉甸甸地压着大地。
杨炯率麾下将士,马蹄裹布塞棉,迅朝着谷州城疾奔而去。
那队伍仿若一条潜行蛟龙,虽隐于黑暗,却难掩腾腾杀意与勃勃气势。
寻得一处树林蔽身,杨炯翻身下马,神色沉稳,静静伫立等候前方斥候传来消息。
四周了无人声,唯有冷风呼啸,枯草沙沙作响,更衬战前的凝重之意。
未几,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声自远而近。
但见贾纯刚引着一位身着高丽服饰、富商模样之人匆匆赶来。
贾纯刚快步至杨炯身前,低声说道:“大人,此乃内卫竹三十一。”
杨炯微微颔,目光投向那竹三十一,神色庄重,说道:“一路辛苦。”
竹三十一闻言,微微一怔,脸上那满布的褶皱似被微风吹动,不自觉地抽搐几下,旋即迅收敛情绪,轻咳一声,正色道:“大人,谷州城外的三千兵马乃是王韺动员的南海兵,新近才到。
这群人野性未驯,整日叫嚷着索要军饷,还强求谷州城主劳军。
可城主忌惮他们入城生变,故而双方僵持不下。”
杨炯目光一闪,追问道:“可有可乘之机?”
竹三十一赶忙说道:“有。
谷州城主正与南海兵谈判,欲劝其尽快赶赴西京勤王,近日似有进展。
城主拗不过他们,做出诸多让步,正四处筹措军饷,今夜便是开城交易之时。”
杨炯听闻,沉思良久,缓缓道:“你可知谷州粮仓与银库所在?”
“粮仓藏于地窖,城西城北各有一大仓,银库则设于府衙。”
竹三十一应答如流,对这些信息熟稔于心。
“待攻入城后,你领兄弟们去毁粮仓、夺银库。
此次银库财物,你暗中收好,作日后高丽谍报活动经费,如何处置你自己定夺,我不过问。
我走之后,愿回大华者,你设法安排;心思浮动、不愿归者,妥善安置,能留一线生机便留。”
杨炯看着这位在高丽潜伏多年的老谍子,语重心长地叮嘱。
竹三十一又是一愣,旋即恭敬一礼,朗声道:“大人,公主曾定规矩,财货分半,叛者无生。”
“哪来这许多规矩!
你们在异国多年,历经艰辛,我岂会不知?多少兄弟为打入敌国,丢了性命。
我此次长途奔袭,无法携带钱财,你务必收下。
至于处置叛徒,能从轻落便从轻。
这等穷乡僻壤,天寒地冻,你们能存活至今,实属不易。
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能替承春做主。”
杨炯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竹三十一沉默片刻,再度恭敬行礼,大声道:“卑职代兄弟们谢大人厚恩!”
“行了!
在高丽久了,怎还这般见外。
去组织兄弟们准备接应。
对了,这袋家里的奶糖,你拿着,给兄弟们尝尝。”
杨炯笑着将一布袋奶糖扔给竹三十一,笑骂一句,作势赶人。
竹三十一微微一愣,握住奶糖布袋的手紧了紧,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点头朝山下走去。
杨炯望着那老谍子刻意挺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长期在异国执行任务的谍子,所历艰难辛酸,非常人所能想象。
除了谍子们共有的勾心斗角、担忧暴露、展势力等难题,长期身处异国他乡,更有诸多棘手状况。
其中,最令人头疼的便是信任危机。
这些谍子远离母国,短则数年,长则归期不定。
时间一久,母国对其管控难免因各种缘由而减弱,进而滋生对其是否背叛的怀疑,随之而来的便是无休止的试探与猜忌。
而身处异国的谍子,面对种种诱惑,被同化、腐蚀在所难免。
他们本就承受巨大压力,若再得不到母国信任,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心中难免生出不满。
这些情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