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麻黄茎段,浸于温水中,青州者半小时后水面浮满泡沫,如堆雪;晋地者仅浮薄沫,如覆霜;江南者几无沫,如静水。
“泡沫即‘津液’,”陶弘景进一步解释,“麻黄辛烈发汗,需津液托之,否则易伤阴。多沫者,自带津液,故发汗而不燥;少沫者,燥烈伤津,此优劣之关键。”
有个建业医者,按陶弘景“色青多沫”之法选麻黄,治“风寒表实兼燥咳”,疗效远超从前,在信中叹:“从前选药如盲猜,今按‘色青多沫’索骥,药到病除,方知陶公辨形之妙,直抵药魂。”
陶弘景将这一发现写入《本草经集注》:“麻黄,今出青州、彭城、荥阳、中牟者为胜,色青而多沫。”这短短十四字,成了后世鉴别麻黄的“金标准”——医者见麻黄色青如翠,断面多沫,便知其“润烈兼具”,可放心用于兼燥之证;见色褐少沫,则知其“燥烈伤津”,需配伍润药。
第三章:配伍试误,恶辛夷石韦
天监七年春,华阳馆的诊室里,陶弘景正为一位“风寒咳喘兼鼻塞”的患者诊病。患者素来鼻塞,医者曾用麻黄配辛夷(通鼻窍药),谁知咳喘反重,鼻窍亦未通。
“辛夷味辛温,亦能通窍,何以与麻黄相忤?”陶弘景取麻黄、辛夷各三钱,同煮于瓦罐。药汤初沸时,竟泛起黑沫,辛气混杂着一股腥气,与单煮麻黄的清烈截然不同。他让弟子尝少许,弟子皱眉:“味杂而浊,不如单煮麻黄清劲。”
为探究竟,陶弘景又做了三组试验:
——麻黄配辛夷:咳喘患者服后,痰涎变稠,喘促加重;
——麻黄单煎:同患者服后,痰稀易咳,喘减;
——辛夷单煎:鼻塞患者服后,鼻窍暂通。
“此二药同用,如两虎相争,”陶弘景恍然,“麻黄宣肺平喘,欲散邪于外;辛夷通窍,欲引邪于上,方向相悖,故效减而弊生。”他在竹简上记:“麻黄恶辛夷——同用则相制,药效反失。”
不久,又遇一“风寒咳喘兼小便不利”患者,前医以麻黄配石韦(利水药),服药后咳喘未减,小便亦不畅。陶弘景取二药同煮,见药汤表面浮着一层灰沫,气味滞涩。“石韦性寒,能涩水;麻黄温,欲利水,性相反也。”他单用麻黄加生姜皮,患者咳喘减,小便亦通,印证“麻黄与石韦相恶”。
他将这些发现整理:“麻黄,恶辛夷、石韦。”并注解:“恶者,不相合也,同用则药效相抵,或生他弊。”
有个广陵医者,不信其说,仍以麻黄配辛夷治“咳喘鼻塞”,患者果然咳剧,方信陶公所言非虚,感叹:“早知‘恶’之戒,何必让患者受苦?”
第四章:集注初成,辨药立准绳
天监十年,《本草经集注》初稿已成。关于麻黄的记载,在《本经》《别录》基础上,已形成完整体系:
“麻黄,味苦,温。主中风伤寒,头痛,温疟,发表出汗,去邪热气,止咳逆上气,除寒热,破症坚积聚。
生青州、彭城、荥阳、中牟者为胜,色青而多沫。立秋采茎,阴干。
久服令人虚。叶主上气,喘息,伤寒头痛,解肌,泄邪恶气,消赤黑斑毒。
恶辛夷、石韦。”
这短短百余字,从性味功效到产地、采收、鉴别、叶用、禁忌、配伍,环环相扣,如为麻黄立了“身份档案”。陶弘景将手稿誊抄三份,一份藏于华阳馆,一份送梁武帝(他曾多次邀陶弘景入朝,均被婉拒,唯以医书相赠),一份传于信赖的弟子。
梁武帝见书,叹曰:“弘景辨药,如断案定谳,一字一句皆有实证,此真‘本草’也!”遂命太医院按书中标准采购麻黄,青州、彭城者入库,色青多沫者优先,晋地者次之,江南者禁用。
周子良捧着定稿,问师父:“为何对麻黄如此深究?”陶弘景望向药圃中的麻黄,叶片在风中轻颤:“此草性烈,用之得当则活人命,用之不当则伤人,辨之越细,越能让它‘趋利避害’。医者之责,不仅在知其能,更在知其如何能、如何不能。”
这年秋日,青州药农派代表赴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