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嫩绿转为深绿,香气也从清透变得醇厚。蘼娘开始用蘼芜入膳——她知道,“春生”养肝,肝喜辛香,恶抑郁,蘼芜的辛香正好能疏肝气,其温性又不伤及春肝的升发之气,是最合时宜的“春膳”。
她做的“蘼芜拌豆腐”,取最嫩的蘼芜叶,沸水焯过,挤干水分,切碎,与嫩豆腐同拌,加少许盐、香油,辛香混着豆香,清爽可口,能解春困;她煮的“蘼芜鸡蛋汤”,用蘼芜茎秆煮汤,打入鸡蛋,蛋香裹着药香,温润滋补,适合气血不足的妇人;她蒸的“蘼芜糕”,将阴干的蘼芜磨成粉,与米粉混合,加糖蒸制,糕体松软,带着淡淡的辛香,孩童们抢着吃。
芜娘学着做蘼芜糕,却总不如蘼娘的香。“你蒸的时候火太急了。”蘼娘指点她,“蘼芜的香怕猛火,得用文火慢慢蒸,让香气一点点渗进米粉里,才够绵长。就像心里的念想,急不得,得慢慢熬。”芜娘试了试,果然香了许多,她望着蘼娘,忽然明白:这蘼芜的香,藏着的是耐心与用心。
村里的老秀才听闻蘼芜的妙用,特意来访,见蘼娘用蘼芜入膳,抚须叹道:“《黄帝内经》言‘春宜食辛’,蘼芜辛温,疏肝气,合于春生之道,姑娘此举,暗合医理啊!”他尝了一口蘼芜拌豆腐,赞道:“辛而不烈,香而不燥,这才是‘药食同源’的真意——药能入膳,膳能治病,不必苦口,自能疗愈。”
蘼娘请教:“先生说蘼芜合于春生,那夏天能吃吗?”老秀才答道:“夏属火,主心,宜食苦;蘼芜性温,夏吃需配寒凉之品,如绿豆、荷叶,制其温性,方合‘夏长’之理。草木有四气,人有四时,顺之则康,逆之则病。”
蘼娘把这话记在心里,开始收集夏日配伍的法子:蘼芜配绿豆汤,解暑又疏肝;蘼芜配荷叶粥,清暑又醒脾。她还发现,蘼芜的茎叶虽不及川芎根“穷尽头痛”的魄力,却胜在“轻扬灵动”,适合春夏的轻症,像女子的心思,细腻而周到。
这日,有人从远方带来消息,说邻村从军的士兵中,有人得了头痛病,用了蘼溪村的蘼芜叶,竟好了大半。蘼娘的心猛地一跳,追问那人的名字,却不是阿珩。她有些失落,却又替那些士兵高兴,把家里阴干的蘼芜布囊都找出来,托人带去军营:“告诉他们,头痛时就把布囊捂在头上,这是咱淇水的蘼芜,能带着家乡的风,吹散他们的痛。”
送走布囊的傍晚,蘼娘坐在蘼芜地边,看着夕阳给叶片镀上金边,香气在暮色里弥漫。她忽然觉得,阿珩或许也能闻到这香——不管他在何方,这蘼芜的辛香,总能顺着风,找到他的方向。而《诗经》里的“上山采蘼芜”,汉乐府里的“故人工织素”,原来都藏在这一缕香里,不是哀怨,而是坚韧,是像蘼芜一样,在春风里扎根、生长、散发香气的勇气。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