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壶中,再投入那奇草的茎叶,最后撒上野菊花。水沸时,她提着壶,让沸水沿着壶壁缓缓注入,盖紧壶盖,说:“这草性子温和,得用文火慢慢煨,让药性一点点渗出来。”
放翁坐在一旁,看着壶嘴冒出的热气,那香气渐渐浓了起来,初时是生姜的辛烈,接着是菊花的清苦,最后竟透出一股绵长的甘香,像山涧的清泉流过香草,清冽中带着醇厚。他不由得赞道:“单这香气,便觉不俗,比我在临安喝的芎菊茶,多了几分清润。”
青禾笑道:“先生说的芎菊茶,川芎辛温行气,菊花苦寒明目,确是良方。但先生的湿邪,缠得深,川芎性烈,恐伤正气;菊花苦寒,又怕助湿。这奇草甘香,辛而不烈,甘而不腻,配生姜驱寒,配菊花清上,正好中和。”
不多时,茶煮好了。青禾倒出茶汤,汤色浅黄,清澈如琥珀,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油珠,那是草木的精魂。她递给放翁:“先生趁热喝,小口慢咽,让香气过过喉咙,到到头顶。”
放翁接过茶盏,先浅啜一口,茶汤入喉,先是生姜的微辣,随即被一股甘香冲淡,那甘香顺着喉咙往下走,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推开了胸口堵着的那团气;再往上返时,带着菊花的清苦,掠过眉心,头重如蒙的感觉顿时轻了大半。
“妙哉!”他眼睛一亮,又喝了一大口,放下茶盏时,额上已沁出细汗,身上的沉重感竟消了不少,“这茶汤,入口甘香,入喉温润,入体后竟有股劲儿,能推着湿邪往外走。比起芎菊茶的清苦,它更得‘甘以缓之,辛以散之’的真意啊!”
青禾见他精神好转,便解释:“这草没名字,祖母叫它‘甘香藤’,说它能‘行气不耗气,燥湿不劫津’。先生您是读书人,思虑多,气容易郁住,湿邪就趁机黏上来,它的甘香能让气活起来,又不让气跑得太急,正好合您的体质。”
放翁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雨中的四明山,只觉神清气爽,诗兴大发。他对青禾道:“姑娘这草,当得起‘奇药’二字。老夫不才,愿为它写句诗——‘探囊赠奇草,甘香胜芎菊’,姑娘以为如何?”
青禾闻言,脸颊微红,忙道:“先生过誉了,这只是山间寻常草木,是天地的馈赠。”放翁却摇头:“寻常草木,在懂它的人手里,便成了济世的良方。姑娘探囊取草,救老夫于沉疴,这份仁心,比诗更可贵。”
雨还在下,但甘棠村的草木香里,多了一丝文人的墨香。青禾不知道,这株“甘香藤”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它不仅治好了放翁的湿疾,更在日后的岁月里,随着放翁的诗句流传四方,而青禾与草木相伴的日子,也因这场相遇,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