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娇羞,见过荷花在夏雨里盛放,却从未想过,会有草木偏在这愁人的黄梅雨中,活得如此张扬。
“是啊,”老者说,“它长在苔壁上,吸的是石髓,饮的是雨珠,性子野得很,不似凡花需人呵护。”
告别老者,杨慎沿着泥泞的街巷往回走。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湿了他的头巾,可他却不觉得冷——老者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他沉寂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开遍金钗石斛花……”这句诗的影子,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
第三回冒雨寻幽登云峰,苔壁初现紫钗影
三日后,雨势稍缓,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杨慎换上耐磨的麻布衣裳,让阿贵备了绳索和油纸伞,说要去云峰山走走。
“先生,这雨天山路滑,云峰山的崖壁陡得很,去不得啊!”阿贵急道。
“正因雨天才要去,”杨慎望着院外的雨帘,“我要去看看那‘顶着雨珠开花’的金钗。”
云峰山离城十里,山路本就崎岖,经连日雨水冲刷,更显湿滑。杨慎拄着木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泥浆没过脚踝,裤腿早已湿透,贴在腿上冰凉刺骨。爬到半山腰,雨忽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伞骨都有些弯曲。
“先生,歇会儿吧!”阿贵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下避雨,喘着粗气。
杨慎却望着前方——那是一片陡峭的苔壁,雨水顺着岩石的纹路往下淌,在石缝间汇成细小的水流。“你看那里!”他指着苔壁的一处凹陷。
阿贵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湿漉漉的青苔间,嵌着一簇紫褐色的茎,节间分明,如倒挂的金钗;顶端的花苞已悄然绽放,淡紫色的花瓣被雨水打湿,更显娇嫩,却毫无娇羞之态,反而像举着小伞的勇士,在风雨中昂首挺立。花瓣中央的黄色花蕊,顶着一滴晶莹的雨珠,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闪着细碎的光。
“这就是……金钗石斛花?”杨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甩开阿贵的搀扶,踩着湿滑的岩石,一步步靠近苔壁。越走近,越能看清那花的模样:茎如钗,叶如剑,花如蝶,在苔壁的映衬下,紫褐、翠绿、淡紫、鹅黄四色交织,像一幅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却比画更有生气。
风从崖下吹来,带着山涧的寒气,金钗的花茎被吹得左右摇晃,却始终没有折断。花瓣上的雨珠滚落,砸在苔壁上,“嘀嗒”有声,像在与天空的雨声应和。“满城连日黄梅雨,开遍金钗石斛花……”杨慎站在苔壁前,任凭雨水打湿脸颊,这句诗终于从心底破茧而出,带着山野的气息,带着草木的倔强,带着他三载谪居的沉郁与不甘。
他忽然明白老者为何说这草“性子野”——它不要温室的呵护,不要晴日的眷顾,偏要在这愁云惨雾的黄梅雨中,在这贫瘠的苔壁石缝里,绽放出最热烈的生命。这哪里是开花,是在向命运宣告:纵处逆境,我自芬芳。
第四回雨巷归来意难平,诗思暗涌寄故知
从云峰山返回升庵书院时,已是暮色四合。杨慎浑身湿透,鞋里灌满泥浆,却像忘了疲惫,一进门便让阿贵生火取暖,自己则坐在炉边,解开湿透的衣襟,望着跳跃的火苗出神。
僮仆端来姜汤,他却顾不上喝,只是摩挲着从云峰山带回的一株金钗——那是他在一处较平缓的石缝里,小心采下的,根须上还带着湿润的青苔和碎石。“把那只青花小瓶拿来。”他对阿贵说。
青花瓶是他从成都带来的旧物,瓶身上绘着“寒江独钓”图,此刻注了半瓶清水,将金钗斜插其中,竟有种“虽处陋室,如在云峰”的意趣。他将花瓶摆在案上,就着跳跃的火光,细细端详:茎节上的金晕被火光映照,泛着温暖的光泽;花瓣上的雨珠虽已干涸,却留下淡淡的水痕,像哭过的泪痕,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风袅芭蕉羽扇斜,云峰苔壁对檐牙……”他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这两句。笔锋间,有芭蕉的低垂,有檐牙的孤寂,有云峰的苍茫,有苔壁的湿滑,将这滇南的雨景、谪居的愁绪,全揉进了笔墨里。
写到第三句,他停了笔。“满城连日黄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