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在玻璃罩里剧烈摇晃,明明是防风的形制,却像是随时会被无形的热流扑灭。“又有三个村子报了急症,症状都一样……”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发间的决明子早已散落殆尽,露出苍白的额角。
川大黄站起身,拍掉膝头的泥土。远处的赤云已漫过整个天空,宛如一条巨蟒张开的血盆大口,要将蜀地吞入腹中。他伸手按住阿橘的肩膀,触感烫得惊人——这丫头竟也染了心火之症,只是尚未发作。
“今夜子时,我要去见祝融。”他的声音低沉如暮鼓,“你留守药庐,用井底寒水调敷患者心前区,再以淡盐水灌服生梨汁。记住,不可用辛温之药,否则……”
“否则如火上浇油。”阿橘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可先生如何能见到赤帝?那是司掌南方的火神,岂会轻易托梦凡人?”
川大黄转身望向青城山方向,暮色中,山体某处隐约有红光流转,宛如巨兽微睁的眼。“二十年前,师父曾带我在祝融峰巅祭过火德星君。”他从袖中取出半块焦黑的木牌,那是当年祭典所剩的信物,“若说这蜀地有谁能通火神,大概只有这残牌了。”
子时三刻,药庐烛火骤灭。川大黄盘腿坐在竹席上,残牌置于膝头,掌心握着一撮蜀椒——这是与火神沟通的引信。他闭目屏息,任思绪沉入丹田,忽觉周身渐暖,仿佛置身于春日暖阳中。待睁眼时,眼前已非熟悉的药庐,而是一片赤红的荒原,远处有岩浆流淌,天空中悬浮着九个燃烧的火轮。
“川氏后人,别来无恙?”
声音如洪钟,却不带半点灼热之意。川大黄抬头,见一男子踏火而来,身着朱红袍服,腰间悬着赤玉葫芦,发间簪着三簇火焰状的金饰。他面容刚毅,双目如炬,正是传说中的赤帝祝融。
“祝融氏在上,晚生冒昧打扰。”川大黄伏地而拜,鼻尖嗅到一缕奇特的香气——那是硫磺与檀香混合的味道,既炽烈又沉静。“今岁蜀地火症横行,百姓苦不堪言,还望火神明示缘由。”
祝融抬手虚扶,川大黄只觉一股暖流托着他起身。火神走近时,袍角扫过地面,竟开出几朵赤红色的花,花瓣如火焰般跃动。“汝可知,今岁乃‘火运平气’之年?”祝融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吾按《五运六气图》布火德之政,本应温而不燥,何以蜀地独独心火过亢?”
川大黄皱眉,正欲答话,却见祝融袖中飞出一卷竹简,“哗啦”展开悬于空中。竹简上密密麻麻写满符文,中央绘着幅蜀地山川图,青城山处有红点如豆,正与天空中的火轮遥相呼应。
“看这里。”祝融指尖点在红点上,山川图突然活了过来,只见青城山深处,一条蜿蜒的矿脉泛着幽蓝光芒,周围缭绕着青色火气,与天空中的赤色火德之气相撞,激起阵阵涟漪。“此乃黄帝铸鼎时所遗铜矿脉,内藏地火精魄,每逢立夏阳气升腾,便会与吾之真火共振。今岁土运虽旺,却逢火土相生,反助地火上炎,致人心火不受克制。”
川大黄恍然大悟。五行之中,火生土,本是相生之道,但若土气不及,反会使火无所泄,酿成亢害。蜀地本就多山,土气偏薄,今年又值立夏阳盛,地火借势而出,与祝融的火德之气形成共振,这才导致心阳厥逆之症横行。
“晚生斗胆,恳请火神暂缓火政,待地火稍歇,再行布气。”川大黄拱手道,“百姓遭此大难,实非火神本意,还望垂怜。”
祝融闻言,面色微沉。他转身望向燃烧的火轮,袍袖无风自动,露出小臂上的金色纹路,宛如流动的岩浆。“五行政令,乃天地大道,岂容擅改?”他的声音中带着无奈,“若吾暂缓火德,秋金必不能收,冬水亦不得藏,届时肺燥、肾寒之症将遍行天下,灾祸更甚于此。”
川大黄心中一凛。他虽精于医术,却深知五运六气的轮转关乎天地平衡,非人力可轻易干预。当年师父曾言:“医人可通阴阳,却不可逆天道。”此刻祝融的为难,恰是天道与仁心的冲突。
“那……可有调和之法?”川大黄试探着问,“五行之中,火土相生,亦有火土相济之说。能否以土气制心火,使二者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