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这一夜,我梦见自己变成一株远志,长在鹰嘴崖的石缝里。山风呼啸而过,暴雨倾盆而下,我紧紧抓住岩石,根须一寸寸往下扎,每扎深一分,就觉得体内多出一股力量。当第一缕春风拂过脸颊时,我忽然开出了花朵,淡紫色的花瓣上凝着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第五回雪岭破冰寻旧迹冰泉照影忆前尘
腊月的太行山裹着银甲,鹰嘴崖下的石阶被冻成溜光的冰道,踩上去咯吱作响。老周腰间系着粗麻绳,手里握着把铁镐,镐头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雪底下的远志根最肥,吸了一冬的地气。\"他的白羊肚手巾换成了狐狸毛的帽子,呼出的白气在胡子上结了层霜,像撒了把盐。
我们沿着羊肠小道往深山走,脚底下的积雪没过脚踝,发出\"簌簌\"的响声。路边的灌木被积雪压弯了腰,偶尔有团雪块掉落,砸在脸上凉丝丝的。老周忽然停住,指着远处的山坳:\"看见那片白桦林没?五八年大炼钢铁,那儿的树全砍了,后来又自己长起来,跟远志似的,死不了。\"
越往山里走,积雪越厚,好几次我的脚陷进雪窝,多亏老周用铁镐把我拉出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先用镐头探探虚实,镐头与岩石相击,迸出几点火星,在雪地里格外醒目。\"我师父说,冬天下雪时,远志根会往石头缝里缩,得拿镐头刨。\"他说着,在一处背风的石崖前停下,\"就这儿,当年我跟师父在这儿刨出过一株'九节龙',根须分了九个岔,跟龙爪似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崖壁上覆着厚厚的积雪,偶尔露出一角岩石,呈暗红色,像块凝固的血痂。老周挥起铁镐,砸在结冰的土层上,\"当\"的一声,惊起几只躲在岩缝里的山雀。冰屑四溅,落在他的眉毛上,转眼凝成冰晶。我接过镐头帮忙,没刨几下就气喘吁吁,手心里磨出了泡。老周见状,把自己的棉手套摘下来递给我:\"戴着,别冻着。\"
手套里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草药味。我望着他露在外面的手,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皮,指节肿大,显然是多年风湿的缘故。\"您不冷吗?\"我问。他笑了笑:\"冷啊,可手要是戴惯了手套,就摸不准镐头的劲儿了。\"
终于刨开冰层,露出红。\"瞧,\"他指着一段棕褐色的根茎,\"这就是远志根,冬天的根皮厚,药效足。\"他小心翼翼地把根周围的泥土拨净,用随身带的小刀割断须根,动作像在拆解一件古董。
当整根远志被挖出来时,根茎上结着一层薄冰,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老周呵了口气,冰渐渐融化,露出表皮细密的纹路,像幅微缩的地图。\"这株有五年了,\"他说,\"再长五年,就能做'还魂散'的引子。\"
我们在山里转了一整天,麻袋里渐渐装满了远志根。日头西斜时,老周忽然指着远处的冰瀑:\"去那儿喝点水,那是鹰嘴崖的'灵泉',冬暖夏凉。\"我们踩着冰面靠近,只见瀑布下半冻成巨大的冰柱,上半还淌着清冽的泉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老周用镐头敲下一块冰,放在手里焐化:\"尝尝。\"我接过冰水,入口清凉,带着股淡淡的甜味,仿佛溶了几粒雪粒子。老周望着冰瀑,忽然说:\"我十六岁那年,跟师父在这儿迷路,三天没吃东西,就靠喝这泉水撑着。师父说,这泉水是太行山的眼泪,喝了能看见自己的本心。\"
我望着冰瀑里自己的倒影,一张年轻的脸,眼里还带着未褪的青涩。老周的倒影在我旁边,皱纹深刻如刀刻,却又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您看见自己的本心了吗?\"我问。
他笑了,笑声震得冰瀑上的雪粒掉落:\"我的本心啊,早跟这山里的石头长一块儿了。你看这远志,冬天埋在雪里,看着像死了,其实根底下正攒着劲儿呢。人也得学它,哪怕遇着冰天雪地,心里头也得有团火。\"
归途中,月亮爬上了鹰嘴崖,把群山照成蓝白色。老周背着麻袋走在前面,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株移动的老松树。路过那片白桦林时,忽然有只山兔从雪地里窜出来,雪白的尾巴一闪而过,消失在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