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搁在窗台上,阳光穿过薄翅,在砖地上投下透明的影,与虎娃后背未褪的蝉影遥相呼应,倒像是从他体内蜕出的半缕燥气,正借着这蜕衣的形制,慢慢散入秋阳里去。
虎娃低头望着碗底的花瓣残渣,蜜炙枇杷叶的金边在汤水里舒展,像浮着的小金鱼尾。当他咽下最后一口药时,蝉蜕恰好被山风掀起,薄翅擦过他发烫的耳垂,带来一丝清凉——那感觉不似医者施术,倒像是自然界的生灵在轻轻触碰,借着重生过十七次的蝉的蜕衣,将肺腑间的燥邪都诱进透明的翼鞘里。母亲伸手替他擦嘴时,发现虎娃后背的蝉影已淡如晨雾,唯有指腹抚过的皮肤下,还留着极细的纹路,像谁用露水在幼嫩的肌肤上,画了道引邪外出的秘径。
医馆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叶面的蝉蜕斑点在地面投下碎金般的影,与窗台上那半片蜕衣的影子重叠。叶承天将木芙蓉的朝颜花滤进细颈瓷瓶,露珠在瓶口凝成串,顺着瓶身的莲纹往下淌,恍若整瓶都盛着秋日晨间的雾霭。虎娃趴在母亲肩上,望着先生手中的瓷瓶,忽然觉得喉间的滤泡不再像黏着的蝉蜕,倒像是被朝露浸润的木芙蓉花瓣,正随着药汁的温润,一瓣瓣舒展开来,露出藏在最深处的,属于孩童的清润啼音。
当暮色漫进窗棂时,蝉蜕的影子已缩成案头的一点金,虎娃的咳嗽声终于歇了,像最后一只秋蝉找到了栖身的枝桠。叶承天望着檐角悬的木芙蓉花串,朝颜花瓣在晚风里轻轻摇晃,露珠早已蒸发,却留下淡淡的粉痕,如同顺应天时的医者,在暑秋交界的缝隙里,用草木的精魂与虫蜕的灵韵,为小小的身躯织了件透明的护衣——让那些藏在肺窍里的燥火,都随着蝉蜕的升浮,化作山岚间的一缕轻烟,散进这顺应阴阳的疗愈之境。
梧桐子与槐米茶:
树荫下的护嗓方
母亲指尖捏着蓝印花布的角,粗麻布纹里渗着淡淡的焦气,抖开时簌簌落下几粒碎渣——炒焦的梧桐子在布包里挤成深褐色的团,像被秋阳烤糊的蝉蜕。叶承天接过时,指腹触到外壳硬得发脆,焦黑的表皮下透着死沉的暗,凑近细闻,本该有的草木清香被烟火气绞成了涩苦,倒像是山火过后焦枯的树皮。虎娃躲在母亲膝头,喉间还留着吃了梧桐子后的紧绷感,像有片烤焦的树叶黏在嗓眼里,每咽口水都扯得生疼。
“炒炭要留三分生息。”叶承天拈起一粒搁在白瓷碟上,指腹轻轻一碾,焦壳竟纹丝不动,“老辈人说‘见黑不见焦’,黑是暑气收束的正色,焦了便断了草木的经络。”他转身从竹编药篓里取来新收的槐米,七月初七采的花苞还凝着未褪的青碧,五瓣花萼裹着嫩黄的蕊,竟真如微缩的北斗七星,柄端还沾着点晒干的晨露,在光线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晕——那时节他总在破晓前登云台,看槐树枝头坠着的花苞,像星星落进了绿云里,待辰时三刻暑气初盛,才摘下这集了半日阳气的灵物。
“槐米生在暑月,得火而能泄火。”他将槐米与焦梧桐子同置陶砂锅里,青碧与焦褐在砂粒间错杂,倒像是夏末的浓荫里落了几片烤焦的叶,“梧桐子本润,炒过则偏燥,却要借槐米的暑气化开燥结——就像蝉鸣最烈时,必得有梧桐叶织的荫,方能消了声里的火气。”说着取来竹制的“蝉翼铲”,薄如蝉翅的铲面在锅里翻动时,槐米的青气渐渐漫出,裹着焦梧桐子的涩,竟慢慢酿成了清苦里带着回甘的韵致,砂粒摩擦的沙沙声,倒像是秋蝉在叶间振翅,惊落了枝头的星子。
母亲盯着陶砂锅里翻卷的药材,见焦黑的梧桐子表面渐渐泛起暗红,像被槐米的青气煨出了血色,而槐米的花苞竟微微绽开,露出嫩黄的蕊丝,在热气里舒展如星芒。叶承天适时撤去火候,将炒好的药末倒在竹筛里,槐米的香混着梧桐子的微涩,竟比单炒时多了份清润,如同山雨过后,焦土上又冒出了新绿的芽。“此刻梧桐子的燥气借槐米的阳热化开,润性却得了保全。”他用竹筷挑开一粒炒好的梧桐子,内里呈浅褐色,还留着未全熟的青心,“就像人在暑燥里,既要散了外火,又得护着体内的津液,须得这般刚柔相济。”
虎娃忽然伸手去摸竹筛里的槐米,指尖碰到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