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当归和各种草药混合的气息,浓得化不开,仿佛连梁柱上的彩绘都被熏得失去了色泽。
秦孝公嬴渠梁躺在宽大的龙榻上,身上盖着三层厚厚的锦被,可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起伏得如同风中的残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碎的喘息声,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榻边,商鞅一身朝服,衣摆拖在地上,膝盖早已跪得麻木。
他双目赤红,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多日未曾好好歇息。
自孝公病重以来,他几乎是以殿为家,一边处理朝政,一边守在榻前,连衣袍都未曾换过。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孝公的喘息声,和侍立在角落的御医们压抑的呼吸声。
商鞅望着孝公苍老的面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知己,是他的伯乐,是他推行新法最坚实的后盾。
当年他自魏国入秦,是孝公力排众议,给了他变法的权力;当老世族群起而攻之,是孝公始终站在他身边,甚至不惜处置自己的兄长和儿子;这十年,君臣二人同心同德,硬生生将一个积弱的秦国,推向了强盛的轨道。
可如今,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却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咳……咳……”
孝公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君上!”
商鞅连忙上前,想要扶他,却又怕碰坏了这脆弱的身躯,只能焦急地看向御医。
御医赶紧上前,拿出早已备好的汤药,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孝公嘴里。
过了好一会儿,孝公的咳嗽才渐渐平息下去,又陷入了昏睡。
商鞅站起身,走到殿外。
外面的风更大了,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他望着宫墙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沉重。
孝公病重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不仅老世族们蠢蠢欲动,连朝中的一些中立派,也开始私下议论,甚至有地方官员上书,请求太子提前监国。
他知道,这些人看似是为了稳定朝局,实则是想趁机试探太子的态度,看看这位未来的君主,是否会延续孝公的国策。
而甘龙等人散布的流言,更是像毒蛇一样,在朝野上下蔓延,试图动摇人心。
“商君,天寒,您还是回殿内吧,仔细冻着。”
身后传来景监的声音。
景监是商鞅的挚友,也是新法的坚定支持者,这些日子,他帮着商鞅分担了不少朝政,让他能专心守在孝公身边。
商鞅转过身,看到景监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连忙接过来披上。
“朝中可有异动?”
他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甘龙和杜挚今日在朝堂上提议,说君上病重,应召公子虔入朝辅政,被我压下去了。”
景监的脸色有些凝重,“但他们的心思很明显,是想借着公子虔与太子的关系,拉拢太子,进而对抗新法。”
公子虔……商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位孝公的兄长,自被处以劓刑后,便闭门谢客,多年未曾出现在朝堂上。
可他在老世族和宗室中的影响力,却从未消减。
若是他真的被请出来,无疑会给新法带来极大的麻烦。
“太子那边呢?”
商鞅又问。
他知道,太子驷的态度,是眼下最关键的。
“公孙贾刚从太子府回来,说太子斥责了甘龙派去的人,还听进了他的话。”
景监顿了顿,补充道,“但太子的心思,终究难测。
他年少时的经历,终究是道坎啊。”
商鞅沉默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当年处置公子虔和公孙贾,虽是新法使然,却也确实让太子受了委屈。
这些年,他与太子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既不疏远,也不亲近。
他能做的,只有尽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