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困守
暮色像一块沉重的黑布,慢慢裹住上郡城。
守将府内,烛火被窗外灌进来的寒风扯得忽明忽暗,映着公孙痤铁青的脸。
案上的青铜茶盏碎成几片,褐色的茶汤溅在铺开的地形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渍痕,像极了方才斥候回报时,他心头炸开的血雾。
“水寨没了?粮仓也丢了?”
公孙痤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指节死死攥着桌沿,凸起的青筋在烛火下泛着青白色。
他盯着地图上黄河沿岸那三个圈红的水寨标记,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往日水师战船列阵的景象——那些涂着魏国玄鸟纹的战船,曾载着精兵在黄河上巡弋,让秦军多年不敢轻易涉足西岸。
可如今,斥候说水寨成了一片火海,战船烧得只剩焦黑的龙骨,顺着黄河往下漂,像一具具无人收殓的尸骸。
站在下方的副将李默吓得大气不敢出,手按在剑柄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铜环。
那铜环是他刚入军营时,父亲亲手给他装上的,如今磨得亮,却磨不掉他此刻的慌乱。
他跟着公孙痤守了三年上郡,从河西之战到日常戍边,这位老将素来沉稳,就算面对秦军突袭,也总能沉着调兵。
可今天,他竟摔了茶盏——那是当年魏王赏赐的珍品,公孙痤平日连擦拭都要亲自来。
待公孙痤的气息稍缓,李默才小声劝道:“将军,如今水寨失了屏障,秦军随时能从黄河登岸;粮仓一丢,咱们的存粮撑不过五日,士兵们已经开始啃树皮了。
秦军旦夕就能围城,不如趁夜弃城,带着兵马退回安邑,留得青山在,日后总能再夺回来。”
“弃城?”
公孙痤猛地抬头,眼神像淬了冰,逼得李默往后缩了缩。
“李默,你忘了三年前咱们怎么从秦军手里守住上郡的?你忘了魏王把虎符交给我时说的话?这是魏国的西部门户!
丢了上郡,秦军顺着河西走廊南下,三天就能踩到河东平原,到时候安邑城外都是秦人的马蹄声!
你我有何颜面去见魏王?有何颜面去见那些战死在河西的弟兄?”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上郡”
二字上,指甲几乎要把羊皮地图戳破:“我已派快马向安邑求援,信使带着我的虎符,还有河西的军情急报。
魏王知道上郡的重要性,必不会坐视不管。
只需坚守十日,援军一到,咱们里应外合,定能将秦军赶回老家,让他们知道魏国的门户不是那么好破的!”
李默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昨晚巡城时,见士兵们连举盾的力气都没有,有的甚至偷偷把兵器换了粗粮——可话到嘴边,却被公孙痤摆手打断。
老将转身看向帐外,夜色中隐约能听到城墙方向传来的梆子声,那声音本该让人安心,此刻却显得格外单薄,像随时会被寒风掐断。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骤然变得严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传我将令,即刻起加固城墙,把府库里的木料、石块都运到城上,缺口处用沙袋填上;所有守城士兵分三班轮岗,每班四个时辰,不得有半分懈怠,若有擅离职守者,军法处置。
另外,派一队人去城内征兵,凡年满十五、不满六十的男丁,不管是农户还是工匠,都要编入壮丁营,明日一早到城墙东段集合,由老兵教他们用矛盾。”
“征兵?”
李默愣了一下,声音都有些颤,“将军,城内百姓大多是农户,一辈子只拿过锄头,从没碰过兵器。
而且去年河西大旱,百姓们本就没存粮,这几个月又被咱们征了不少粮,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强行征兵怕是会……会激起民怨啊。”
“民怨?”
公孙痤打断他,眼神里的冰意更甚,“如今是生死关头,容不得他们谈民怨!
秦军要是破了城,他们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若有反抗者,就按‘通秦’罪论处,全家贬为奴隶,配到河东挖矿!”
这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