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梁围城
关中的风裹挟着黄土,掠过渭水南岸的沟壑,最终撞在少梁城的夯土城墙上,出沉闷的呼啸。
城头上,魏将龙贾手扶雉堞,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锁着城下那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军阵。
秦军已至三日。
黑甲如潮水漫过旷野,五千张强弩斜指天空,箭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长戟兵列成的方阵严整如铁,每一步踏在地上,都让城脚的尘土微微震颤。
龙贾今年五十有二,自二十岁从军起,与秦军交手不下十次,记忆里的秦人总是衣甲破烂、阵列散乱,每逢战事便如群狼般猛冲,却少了几分章法。
可眼前这支秦军,连旗帜的角度都几乎一致,黑旗上的“秦”
字在风里猎猎作响,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
“将军,您看这秦人,倒装出几分精锐模样。”
身旁的副将韩章搓着手,语气里带着不屑。
他刚从安邑调来少梁,虽听闻过商鞅变法,却总觉得秦人居于西陲,不过是蛮夷学了些中原皮毛。
“咱们少梁城高丈五,城外还有三丈宽的护城河,粮草足够支撑半年。
秦人远道而来,补给线拉得太长,只要咱们闭城死守,不出一月,他们自会退去。”
龙贾缓缓摇头,目光掠过城下秦军阵前那辆青铜指挥车——车辕上插着的白色牦牛尾,是秦国左庶长卫鞅的仪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声音沙哑,带着久经沙场的疲惫,“十年前我随庞涓将军攻秦,那时的秦军确实不堪一击。
可如今商鞅在秦推行新法,废井田、奖耕战,连寻常士卒都能靠斩得爵、获田宅,这般激励下,人人都愿死战。
你再看他们的甲胄,皆是新铸的札甲,连伍卒都配了铜剑,这哪里是蛮夷之辈能有的底气?”
说罢,龙贾猛地转身,对身后的亲兵喝令:“传我将令!
其一,即刻组织民夫加固城防,在城头增设滚木礌石,护城河下暗插尖桩;其二,守军分作三班,日夜巡查,不得有片刻懈怠,若有擅离职守者,以军法论处;其三,派斥候沿汾水而下,密切监视我军粮道,若有秦兵动向,即刻回报!”
亲兵领命而去,脚步声在城头上急促响起。
韩章仍有些不服,却见龙贾已走到城角的望楼前,正拿起青铜望远镜——这是去年魏国工匠新造的器物,能将远处景物拉得极近。
他凑过去一看,只见秦军阵中,卫鞅正勒马而立,一身黑色朝服外罩着轻甲,虽无武将的威猛,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正与身旁几位将领低声交谈。
“那便是商鞅?”
韩章皱眉。
“正是。”
龙贾放下望远镜,语气凝重,“此人虽无军功,却能在秦孝公面前执掌大权,靠的便是变法强国。
听说他为推行新法,不惜得罪秦国旧贵族,连太子的老师都敢黥面,这般狠辣之人,绝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咱们若掉以轻心,少梁必破。”
城下,商鞅的指挥车旁,前军主将蒙骜正按着剑柄,目光灼灼地盯着城头:“左庶长,少梁城虽坚,可我军五万将士已枕戈待旦,不如明日拂晓全力攻城,定能一举破城!”
商鞅缓缓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车辕上的地图。
地图上,少梁城的位置被红笔圈出,一条蓝色线条从城东北延伸而出,标注着“汾水粮道”
。
“龙贾是魏国老将,深谙守城之道,若强行攻城,我军必伤亡惨重。”
他抬头望向城头,目光穿过风里的黄土,仿佛能看到城上严阵以待的魏兵,“你看城头上的滚木礌石,还有护城河的水位——龙贾早有防备,硬攻绝非上策。”
“那依左庶长之意,该如何行事?”
蒙骜问道。
商鞅俯身指着地图上的汾水:“少梁守军五万,每日消耗粮草甚多,其粮道皆从河东经汾水运来,这是他们的命脉。
若能派一支奇兵,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