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仓戍边
时值秦昭襄王二十二年冬,北境朔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直扑长城脚下的榆中边仓。
仓监蒙骜裹紧了浆洗得白的锦袍,手指仍冻得僵,他俯身按住粮仓外新立的木碑,指尖划过“榆中常平仓”
五个刻痕深峻的篆字,雪沫子落在碑面上,瞬间便被寒风卷走。
“监丞,西坡的粮囤又被风雪压塌了两处,要不要先让士卒撤下来?”
仓佐赵信顶着一身雪跑过来,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蒙骜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粮囤旁的士卒们正弯腰用木杠顶撑着倾斜的竹篾囤壁,雪粒子打在他们的皮甲上,簌簌作响。
“不能撤。”
蒙骜的声音沉得像北地的冻土,“今日若让粮囤塌了,开春驻军断了粮,我们都得提着脑袋去咸阳领罪。”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雪,目光扫过仓院西侧——那里堆着刚从关中运来的新粮,粮袋上“栎阳仓”
的朱印还清晰可见。
这是上月从内地调拨来的第三批补粮,走的是泾水漕运转驿道的路线,比原定日期晚了五日,便是因为途中遭遇了暴雪。
蒙骜转身往仓内走,靴底踩在积雪里,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榆中边仓是三年前奉命修建的,当时他刚从军中调任仓监,跟着工匠们在这片荒滩上选址时,脚下的土地还能踩出黄土来。
如今仓院已扩展到二十亩,四座土窖粮仓深埋地下,地面上立着三十六个竹篾粮囤,储备的粟米、麦菽足够北境三万驻军食用三年,这是他每日清点时烂熟于心的数字。
“监丞,您看这粮温记录。”
赵信跟在后面,递过来一卷竹简。
蒙骜接过,就着仓门口悬挂的油灯细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日的粮温、湿度——土窖内温度始终保持在两丈以下,湿度比地面低三成,这是去年从咸阳传来的《仓律》新规,说是蜀地仓监摸索出的储粮法子,能让粮食多存半年不坏。
正看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蒙骜皱了皱眉,北境寒冬极少有商旅往来,除非是紧急军情。
他快步走到仓门旁,只见两名驿卒翻身下马,身上的驿袍已被雪浸透,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卷封漆的竹简,双手奉上:“蒙仓监,北地都尉急报,匈奴白羊部昨夜突袭了东部的定秦堡,抢走了三车军粮,都尉请边仓调五百石粟米补送。”
蒙骜接过竹简,指尖触到封漆时,只觉冰凉刺骨。
他展开竹简,都尉的字迹潦草急促,末尾还画了三道横线,显是情况紧急。
“赵信,即刻点三百石粟米、两百石麦仁,让粮卒随驿卒一同送往定秦堡。”
蒙骜将竹简卷好,递还给驿卒,“告诉都尉,边仓后续会再补调五百石,让他务必守住堡寨。”
驿卒领命离去后,赵信却有些犹豫:“监丞,定秦堡距离此处有八十里,雪天路滑,粮卒们怕是要走两日夜才能到,要不要多派些人手护送?”
“派二十名持弩士卒随行。”
蒙骜沉吟片刻,补充道,“让他们走西侧的驿道,那里有上个月刚修的防滑木栈,能快些。”
他知道,北境驻军的粮草供应半点耽误不得,三年前他在军中时,就曾因粮草不济,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在寒冬里啃冻硬的麦饼。
如今他守着边仓,绝不能让旧事重演。
接下来的几日,雪势愈猛烈。
蒙骜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巡查粮仓,土窖的封土有没有裂缝,竹囤的桐油涂层是否完好,粮卒的宿营帐篷漏不漏雪,这些事他都要一一过目。
到了第七日清晨,他刚查完西窖的粮囤,就见一名士卒慌慌张张跑进来:“监丞,仓门外有一群匈奴人,说是要见您!”
蒙骜心中一紧,随手抄起墙上挂着的铜剑。
他快步走到仓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雪地里站着三十多个匈奴人,个个衣衫褴褛,手里牵着瘦骨嶙峋的牛羊,为的是个须皆白的老者,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皮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