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排众议,赠粮万石给晋国,看似示弱,实则高明。
诸侯们都说秦君仁厚,连卫国、郑国都主动派使者来结好。
如今咱们东边有郑卫牵制晋国,西边有西戎供应战马,南边巴蜀送来盐铁,这盘棋算是活了。”
百里奚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民心。
去年秋收后,各县上报的余粮比往年多了五成,百姓主动把新粮送到官仓,说‘君上让咱们吃饱了,该给士兵们备着’。
前日我去雍城巡查,见农户们在修水渠,不用官吏催促,自己带着干粮上工,说要把渭水引到北原去,明年再多打些粮。”
穆公的手又抚上冰凉的雉堞,指尖传来的寒意似乎被心中的暖意驱散了。
他想起上月去民间微服,在咸阳西市看到的景象:布坊里的织机转得飞快,铁匠铺的火星溅到街面上,卖粟米糕的小贩嗓门洪亮,连穿粗布衣裳的孩童手里都攥着饴糖。
那生机勃勃的烟火气,比任何战报都更能说明秦国的底气。
“君上,”
蹇叔忽然开口,语气郑重,“臣近日观天象,见紫微垣东移,似有紫气过函谷关。”
穆公眼中精光一闪。
他等这句话,等了十年。
百里奚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各县刚送来的秋收统计。
关中平原亩产比十年前翻了一倍,粮仓存粮够全军五年之用。
匠人工坊新造了投石机百架,射程比晋人的远三十步;‘秦锐剑’炼出了三百柄,劈普通铁甲如削木片;‘轻坚甲’做了两千副,士兵穿上比晋人的皮甲轻三成,防御力却不差分毫。”
蹇叔接着道:“西戎那边,绵诸部送来战马千匹,义渠人派了五十名最好的冶铁匠。
军事学堂今年新结业的将领有二十人,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好手。”
穆公接过竹简,手指抚过上面的数字。
那些墨迹未干的字,仿佛变成了士兵的铠甲,变成了粮仓的谷堆,变成了战马的蹄铁,变成了百姓脸上的笑容。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百里奚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说:“君上,强国不在一时之勇,在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那时他只当是老臣的宽慰之语,如今才知,原来真的能在废墟上种出庄稼,能在败兵中练出强旅,能让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重新挺直脊梁。
“你们看。”
穆公指向东方,夕阳的余晖正为函谷关镀上一层金边,“那边的云气,像是要变了。”
百里奚与蹇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这十年,他们看着秦国一点点攒力气:减免赋税让百姓肯下力气种地,分田到户让农夫们的腰杆挺了起来,引进新粮种让粮仓一年比一年满;军事学堂里的少年长成能领兵的将领,作坊里的铁器从粗笨变得精良,连西戎的部落都愿意把最烈的马、最好的铁匠送来秦国。
校场上的演练结束了,士兵们齐声呐喊:“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那声音撞在城墙上,反弹回来,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
穆公忽然挺直了脊梁,虽然鬓角已有华,眼神却比年轻时更加锐利。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命各县储备冬粮,匠人工坊赶制兵器,军队加强夜间训练。”
百里奚与蹇叔躬身应道:“臣遵令。”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
咸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黑丝绒上的明珠。
渭水潺潺流淌,载着商船的灯火向东而去,仿佛要将秦国的讯息带到远方。
城头的旗帜在晚风中猎猎作响,那面绣着“秦”
字的黑色旗帜,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穆公望着它,仿佛看到了三个月后,这面旗帜将插在河西的土地上;看到了半年后,它将在函谷关下迎风招展;看到了数年后,它将飘扬在中原的天空下。
“东进之期,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