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御南军的将士们则严阵以待。
雨水浸透了衣甲,寒冷侵蚀着他们的筋骨,但更冷的是那颗逐渐沉入冰窖的心。
每一分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视野中火光的明显衰弱。
他们眼睁睁看着冲天的火柱矮下去,看着嚣张的火舌退缩回去,看着原本被照得亮如白昼的废墟逐渐被黑暗和雨幕吞噬。
紧绷的神经得不到丝毫放松,对黎明到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对黑暗的依赖。
他们紧握着冰冷的兵器,瞪大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死亡区域,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最终冲锋。
这一夜,比之前最惨烈的搏杀更加消耗心神,绝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所有人残存的意志。
时间,在压抑到极致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深沉的夜空,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开始悄然褪去。
并非变得明亮,而是逐渐转化为一种沉闷的、死气沉沉的灰蓝色。
遥远的天际线,依旧被厚重的雨云牢牢封锁,看不到一丝晨曦的微光。
但黑夜的确在退却,以一种极其不情愿的方式,将世界的轮廓一点点交还给生者,尽管这轮廓是如此残破和绝望。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被赋予希望的含义。
但在此刻的北城墙,这段时间却是最深沉、最冰冷的绝望。
光线微弱到几乎无法视物,只有雨水泛着天地间最后一点弥散的光,勾勒出废墟和人影模糊的轮廓。
空气仿佛凝固了,除了永无止境的雨声,再无其他声响,连伤兵的呻吟都被这巨大的压力所窒息。
然后,变化开始加速。
灰蓝色的天光逐渐变得清晰,虽然依旧被乌云压抑,但已能勉强看清更远处的景象。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从瓢泼大雨变成了连绵的中雨,但依旧足够冰冷,足够令人绝望。
焚烧了一夜的永安城,此刻显露出了它最彻底、最狰狞的遗容。
目光所及,再无一座完整的建筑。
只有无数焦黑、残破的骨架歪歪斜斜地指向阴沉的天空,如同巨兽死后腐烂露出的肋骨。
曾经繁华的街道被厚厚的灰烬、融化的琉璃瓦、垮塌的砖石和难以辨认的焦糊物彻底填平、掩盖。
许多地方还在冒着极其微弱的、有气无力的青烟,但旋即就被雨水无情地打散、熄灭。
雨水在废墟上汇集成无数条污浊的溪流,流淌着漆黑的灰烬和暗红色的、令人不安的液体,散发出混合着焦臭、湿木头和某种肉质烧糊后的怪异气味。
一些未燃尽的巨大木料横七竖八地躺在瓦砾堆上,被雨水浸泡得乌黑肿胀。
偶尔能看到焦黑的残垣断壁上,残留着一些扭曲的、无法辨认原状的金属构件。
或是半扇镶嵌在焦炭中的、依稀能看出曾经华美的雕花窗棂,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繁华与如今的死寂。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当最后一小簇在废墟深处顽强燃烧的火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噗”声,彻底被雨水和灰烬淹没,化作最后一缕扭曲的白烟升腾而起后——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
持续了整整一夜的火焰咆哮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水火交锋的嗤嗤声…
所有这一切,骤然消失了。
唯一剩下的,只有声音。
淅淅沥沥的、无穷无尽的雨声。
这声音,此刻显得如此巨大,如此清晰,如此…
令人窒息。
天,快亮了。
虽然乌云依旧低垂,光线晦暗如同黄昏。
但毫无疑问,那不想等待的,已然降临。
焦黑的、被大雨浸泡着的废墟,赤裸裸地横亘在双方之间,再也无法提供任何阻隔。
最后一点侥幸,最后一丝拖延,也随之彻底化为乌有。
决战的时刻,快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