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恐惧,而是近乎癫狂的嗜血和怨毒。
每一次肌肉牵动伤口的抽搐,都让它们喉咙里发出更加压抑不住的、渴望撕碎一切的咕噜声。
身体的创伤,正在转化为下一次进攻时更加疯狂的破坏欲。
终于,最后一批妖族的身影踉跄着退出了南端的城门。
如果,那段坦途还能称为城门的话。
永安城内,只剩下火焰。
滔天的烈火成为了此刻绝对的主宰。
肆意地舞蹈、咆哮、吞噬,将白日里惨烈的战场遗迹、破碎的房屋、堆积的尸骸,不分敌我,统统卷入那赤红的熔炉之中。
火焰的光芒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将城墙附近照得亮如白昼,甚至能看清砖石上每一道深刻的刀痕箭孔。
热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接一波地拍打在御南军将士的脸上、身上,烤得皮肤发烫,嘴唇干裂,连呼吸都变得灼痛艰难。
然而,就在这片毁灭的火焰之墙的另一侧,退到安全距离外的北疆妖族大军,重新整顿了阵型。
它们没有离去。
就那样沉默地、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黑色森林,静静地矗立在火光所能照亮的最边缘的黑暗里。
火焰的光芒跳跃着,勾勒出它们狰狞的轮廓。
巨大的犄角、反曲的腿肢、滴着涎液的巨口、以及密密麻麻、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无数针尖般红点的眼睛。
没有咆哮,没有挑衅的捶打胸膛,甚至没有混乱的移动。
只有沉默。
一种比任何嚎叫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积压着毁灭风暴的沉默。
北城墙之上,劫后余生的御南军将士们,也无人欢呼,无人庆祝这短暂的击退。
他们相互搀扶着,或是依靠着垛口,或是直接坐在血污和灰烬之中。
每一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身体像被掏空,肌肉因过度紧张和透支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伤口在高温下更加刺痛,干渴灼烧着喉咙。
但他们没有休息。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所有还能睁开眼睛的人,都挣扎着将目光投向了南边,投向了那片黑暗与火光交界之处,投向了那沉默的黑色森林。
一道由燃烧的城市构成的巨大火墙,隔开了两者。
一边,是文明世界残存的最后壁垒,上面站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却依旧死死握着兵器的人族战士。
另一边,是蛮荒与毁灭的化身,是舔舐着伤口、积蓄着更疯狂怒火的妖族大军。
火焰在中间疯狂地燃烧,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热浪扭曲了空气,让彼此的影像都变得模糊而摇曳。
但目光,却穿透了这一切。
没有声音的交流,没有手势的挑衅。
只有无数道目光,在烈火与热浪之上,无声地碰撞、交织、厮杀。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神。
妖族的目光,是最纯粹的、源自荒古的饥饿与怨毒。
它们盯着城墙上的守军,如同盯着砧板上最后一块顽抗的肉。
那眼神里是剥皮拆骨、啖肉饮血的渴望,是同族被烧的暴怒,是一种将一切生灵都视为草芥粪土的冰冷漠然。
每一双红眼里,都燃烧着将眼前这一切连同其后整个世界都彻底撕碎、化为焦土的毁灭欲。
御南军的目光,则复杂得多。
那里面有无边无际的疲惫,有深入骨髓的悲伤,有对死去同泽和百姓的痛惜,有对自身命运的绝望。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从所有负面情绪中淬炼出来的、同样冰冷坚硬的决绝与仇恨。
那仇恨并非野兽般的混沌,而是带着文明被践踏、家园被毁灭、同胞被屠戮的刻骨铭心。
他们看着妖族,看着那些造成这一切灾难的根源,眼神里是血债血偿的执念。
是哪怕咬碎牙齿、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的狠厉。
那是一种与敌偕亡的平静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