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深处,一间烛影摇曳的值房内,光线昏沉。
程清风与刑部尚书邓晖相对而坐,默然品茶。
“阁老,”邓晖轻呷一口,缓声道,“太后有旨,欲拨五千骑兵随林昭赴梨花城设伏。这人选……不知您心中可有计较?”
程清风未立即答话,目光仍定定地落在跳跃的烛火上。
过了好半晌,他才悠悠地开了口:“如今陛下静养,久不视朝,这段时日,是谁在外头跳得最欢?”
邓晖略一沉吟:“您是指……杨崎?”
“他不是素来自诩忠君体国么,”程清风语气淡得不带一丝波澜,“这等棘手又‘忠勇’的差事,正好交由他去烦心。”
“妙极。”
邓晖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既可令他无暇他顾,又能借机削一削他在京中的势头。待陛下康复,我等推行迁都之议时,便少了一重掣肘。”
程清风微微颔首。
烛光映照下,他半张脸隐在暗处,神色难辨。
康复?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只怕陛下……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
得知由自己负责为舟儿遴选五千骑兵,杨崎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得以亲自为舟儿筹谋,党争又如何,忧的则是此行凶险,选兵任将关乎全局,不容半分差池。
他原本就打算上奏,主动请缨揽下此事。如今朝廷旨意正中下怀,反倒省去一番周折,可谓水到渠成。
只是,该派何人领兵最为稳妥?
杨崎在厅中来回踱步,脑海中迅速闪过几张面孔,都觉得有所不妥。
他倏地停步,朝门外沉声道:“来人!速去将梁鸿校尉传来,要快!”
门外亲兵得令,抱拳应声,当即转身疾步离去。
不多时,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深刻刀疤的将领大步流星地走入厅内。
他甲胄在身,行动间却不见丝毫笨重,反显出一股久经沙场的利落。
“小杨将军,您找我?”梁鸿抱拳行礼,声如洪钟。
“坐。”杨崎指了指一旁的座椅。
梁鸿依言坐下,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杨崎打量着眼前这位沉稳的将领。
梁鸿随他征战多年,是杨家不折不扣的心腹,连婚事都是由母亲亲自定下的。
要说机变,梁鸿可能比不上其他心腹,但讲到忠心,无人能比得过他。
正因如此,当年他被调往泗雪关时,才特意将梁鸿留在京城——明面上是委以要职,实则是为了暗中护卫杨家周全。
只是眼下这件事关系重大,杨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最为妥当。
梁鸿见杨崎沉默,也并不催促,只是沉稳地等着。
他大抵能猜到所为何事,多半是为了护送白马将军前往梨花城一事。
“梁鸿,”杨崎终于开口,语气平和,“我待你如何?老夫人待你如何?”
梁鸿当即起身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将军对属下恩重如山!没有将军,便没有梁鸿的今日。属下和内子,还有家中的小子,时刻都念着老夫人的恩德。”
“好。”杨崎目光深沉,“既如此,本将今日有一事相托。”
“将军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本将要你亲自护送林昭前往梨花城,协助她埋伏击杀拓跋哲。”杨崎沉声道。
说罢,杨崎凝视着梁鸿,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
伏击拓跋哲一事乃是绝密,本不该向他透露分毫。
但若不点明此中凶险与关键,梁鸿便无法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真正护得舟儿周全。
梁鸿听闻“伏杀拓跋哲”五字,面色一凝,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但多年军旅生涯练就的本能,让他几乎在瞬间便压下惊疑,再度抱拳,“属下领命。”
杨崎将他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陡然一沉:“记住,伏杀拓跋哲一事乃是绝密,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绝不可有第三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