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卷着铁锈般的雪粒子抽打在脸上,冰得皮肉都木。
冰原上铺开的尸体血泊早被厚厚的雪盖严实了,只留下些凹凸不平的轮廓,像冻土鼓起的毒疮。
风刮过折断的镖旗杆子,扯动半幅靛蓝冻硬的残旗,猎猎作响如同招魂幡。
“呜…娘…”
死人堆雪窝里传出极细微的抽噎。
一个断了腿的年轻伙计仰面倒在头驼僵冷的肚皮下,腿根撕裂的皮肉被冻成一大块扭曲的墨蓝冰痂,冒着丝丝灰气。
鼻涕眼泪糊满了冻裂的脸颊,又瞬间结冰,他徒劳地伸着一只乌青的手,在冰冷的血雪地上痉挛抓挠,指甲缝里塞满了褐色的泥冰渣子。
风突然横着扫过去,卷起地上一大蓬积雪,“噗”
地罩在一个蜷缩着的账房老头身上。
老头抱着怀里冻成铁疙瘩似的钱匣,仅剩的半截身子都埋在雪里,露出的半张脸冻得像酱紫的萝卜皮,早就没了动静。
旁边倒毙的长毛冰原驼肚肠流了一地,又被冻住,暗绿色的胃肠上结着一层油亮的冰膜,像铺了一地的青苔石片。
李十三的身子狠狠晃了晃,差点栽进身前的雪窝里。
他半跪在头驼巨大僵硬的尸体旁,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驼峰借力,腰眼处那个被寒鸦哨音引动的旧伤口还在灼烧似的抽痛,墨蓝色的冰纹在冻得梆硬的破袄底下隐隐搏动。
他咬死了后槽牙,腮帮子绷得像铁块,喉咙里堵着口腥甜的淤血沫子,硬咽了回去。
灰白的眼珠死沉沉的,扫过冰原上狼藉的死寂,最后钉在不远处那一小撮聚在唯一囫囵镖车边、如同惊弓之鸟的活人身上。
得离开这死人窝。
念头一起,撑着冻驼尸的手猛一用力!
沾满污血冰碴的手甲缝里扣进驼毛冻肉深处!
“喀嚓”
一声微响,枯槁的指头硬是扒下一块裹着冰血痂的冻毛皮!
钻心的锐痛顺着手臂刺上肩胛,冰麻的半边身子猛地一激灵,反倒被这剧痛激出一口勉强能用的浊气。
他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雪挪近那辆歪斜在血雪泥地上的庞大镖车。
车辕子深深陷在雪壳里,两个厚重的包铁车轮被污血冰坨糊住了大半轮毂。
仅存的十几个镖师伙计挤在车厢后,惊魂未定,人人脸上挂满了冻住的血霜汗渍。
一个断了左臂的年轻镖师靠车轮坐着,伤口断处蒙着一层不断蠕动的墨蓝色冰晶死气,人早已昏死过去,脸冻得像刷了层青漆。
旁边缩着个管钱粮的半大孩子,死死抱着个冻瘪了的革囊,鼻涕眼泪冻得满脸冰溜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惊恐地盯着风雪呜咽的林子深处。
商队管事的那胖老头,貂裘撕成了烂布条,裹着流油肥肉的肩膀上豁开道血口子,正往外头冒着粘稠的暗红色冻血冰渣子。
他瘫坐在血泥堆里,抱着半柄鬼头刀,刀刃上黏糊糊的不知混了啥秽物凝成的黑黄冰疙瘩。
破风箱似的嗓子还在断断续续地吼:“…护…护住车…回…回霜堡…韩…韩大爷赏金翻…翻…”
“车轴塌了一边,走不得了!”
旁边窜出个精瘦的黑脸汉子,麻布短袄也烂得不像样,脸上糊着血泥,两眼直,却像是急红了眼,对着胖管事吼道:“轮毂冻死在泥雪坑里!
头驼死的死跑的跑!
拿他娘的啥走?!”
胖管事绿豆小眼一翻,肥厚的嘴唇哆嗦着,正要作。
一个缩在轮子后面、脸色铁青的老账房突然嘶声哭嚎:“小七子!
小七子没气儿了!
!”
他扑在一个蜷缩着、面色青紫早已僵直的年轻伙计身上,枯爪拼命摇着那冻硬的尸体。
混乱、绝望、悲泣像是冻得硬邦邦的石头砸在人心头。
风雪抽打着冰冷的车厢板,“啪啪”
作响。
就在这时,车厢另一侧传来沉重拖沓的踩雪声。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