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枯井般的眼珠极其轻微地向上翻转了一下,目光空洞,仿佛在望向虚空深处某个点,又仿佛毫无焦点。
他佝偻的身影挺直了一瞬,又恢复原状,微微垂头,浑浊的眼珠盯着自己断臂处光滑的金属内构切口,如同在欣赏一件毫不相干的物件。
那姿态,漠然得令人心头冷。
死寂!
台下有胆小的弟子牙关已经磕碰得嘎巴作响。
滴答。
不知是谁额角滑落的冷汗,砸在冰封的石砖上,声音清晰得刺耳。
就在这片能将人灵魂冻结的死寂中!
李玄重那只搭在扶手兽头上的右手,紧绷到极致、指节白的无名指,轻轻曲了起来!
并非扣紧!
而是如同拨弄琴弦般,在雕工狰狞的狻猊兽一只向上盘绕的利爪腕骨处,极其缓慢而稳定地……点了一下!
那动作轻微得如同鸿毛拂过寒玉!
台下无人察觉!
可就在那一点落下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撞击巨响,猛地撕裂了冻结的沉寂!
整个演武场的地面剧烈一颤!
靠前排的几个弟子站立不稳,惊呼着摔倒!
靠近擂台边缘的冰玄石围挡剧烈震动!
一块本就松动的、沾满冻苔墨痕的巨石,在轰隆声中“咔嚓”
一下四分五裂!
乱石冰屑飞溅!
烟尘弥漫!
碎石崩飞中!
一道灰扑扑、佝偻矮小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裂开的石堆缝隙深处狠狠扔了出来!
“噗通”
一声重重摔在距离李十三和福伯不远处的擂台冰面上!
那身影蜷缩着,破旧的灰布袍子裹在身上,像条沾满烂泥的死狗。
枯草似的灰白乱被血和泥黏在脸上,看不清面目。
一条腿怪异地扭曲着,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出破风箱抽气似的、急促而微弱的“嗬嗬”
声。
李十三眼角的余光扫过——是祠堂里那个半夜扫地、哑巴一样的老仆!
他那佝偻的腰背上,几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冰蓝毒霜的狰狞爪痕刺目惊心!
祠堂!
冰魄影卫的爪印?!
李十三的心骤然下沉!
“咳……咳咳……”
摔出来的老仆剧烈咳嗽着,身体因为剧痛和窒息剧烈痉挛,他挣扎着抬起那只唯一还能动弹的枯手,死死指着地上福伯那条炸断的、流淌着银色冷凝液的半截机关臂!
浑浊模糊的眼睛里爆出刻骨的恨意和回光返照的清明!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却让所有人瞬间头皮炸裂的字眼:
“…………机……关……”
头猛地一歪,再无声息。
唯有那只枯瘦的手,依旧倔强地指向那堆散着非人邪气的冰冷碎片!
轰!
!
!
死寂的演武场如同被投入了滚油!
瞬间炸开了锅!
“机关?!
福伯是机关人?!”
“李家大管家的贴身护卫……是傀儡?!”
“祠堂……那老头……爪印……”
混乱!
质疑!
惊恐!
无数道目光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钉在了台上那断裂的机关臂、冷凝液,还有李玄重身后,面色瞬间由错愕变成极度扭曲、又强行压回铁青的李墨身上!
李墨在祠堂老仆摔出来的瞬间,霍然起身!
那张总挂着谦卑温和的脸再也维持不住,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眼神中的惊惶如同濒死的野兔!
但当那老仆指认出“机关”
,并最终倒下时,他脸上的惊惶又被一股混合着怨毒、决然的极度阴沉取代!
他袍袖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嵌进了掌心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