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门轻响,邓禹踏雪而入。少年将军卸了斗篷,眉睫犹带冰花,一开口便化成白雾:“主公急召,可是为西进事?”刘秀不答,只将火箸拨了拨炭,让火苗“轰”地窜高,映得他半边脸发红,半边却沉入阴影。良久,他抬手一指对面蒲席:“仲华,坐。先烤烤火,再烤烤心。”
邓禹盘膝坐下,双手伸向火盆。炭火噼啪,刘秀的声音却比炭火更沉稳:“河北初定,饿殍未起,我正思量三件事。第一件,刘杨十万兵怎生安顿;第二件,赤眉一旦入关,我辈是东扼函谷,还是南据河洛;第三件——”他顿了顿,目光穿过窗棂,投向更远处的雪原,“若我死于此地,天下可再有第二人提三尺剑、续汉火么?”
邓禹手指一颤,火星溅到袖口,却忘了拍打。刘秀侧首,目光温煦,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锋利:“仲华,你且说说,这三事当如何解?”
邓禹深吸一口寒气,缓缓道:“刘杨外戚虽强,然部曲多乌合,利在速分。可迁其精锐于营平,散其老弱于魏郡,以恩换权,以地换兵——半年之内,十万之众可化为我用。”刘秀微微颔首,用火箸在灰烬里画一横,像给棋盘先定一条边。
“至于赤眉,”邓禹抬眼,眸中映出两簇火苗,“彼所恃者,‘杀人立威’耳。然杀人过多,则众心日离。今其未入长安,更始已自毁长城;若使其得长安,粮多人众,反成负累。臣请——”他声音压低,却字字如钉,“以轻骑三千,先捣弘农仓;弘农失,赤眉百万口亦成饥口。饥口则向我求粮,我乃以粮为绳,系其颈、牵其锋,西可断更始之望,东可绝赤眉之骄。”
刘秀仍不置可否,只将火箸斜斜一挑,灰烬里又现一竖,与先前那横相交,成一“十”字。火光照着他微翘的唇角,似笑非笑:“第三件呢?”
邓禹却忽然沉默。炭火将尽,红光渐暗,屋里寒意料峭。他抬头,直视刘秀:“第三件——主公若有不讳,禹当率河北之众,西入长安,奉伯升(刘縯)之嗣,续高皇之业。然今日主公健在,禹不敢妄言身后;唯愿为前驱,先为主公开西道,再为主公守西门。”
刘秀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蓦地伸臂,一把按住邓禹肩头,掌心滚烫:“仲华,我知你胸中有万里乾坤。但西进非为复仇,亦非争势,乃是为天下乞一条活路。更始失德,赵萌弄权,赤眉虎伺,三辅之人日日盼救,如大旱之望云霓。我若坐视,是负天;若起而代之,是负心。唯有以‘吊民伐罪’四字,方可立于不败。”他说到此处,声音渐低,却更近邓禹耳畔,“我已无路可退,亦不愿退。可我若亲征,刘杨必疑;疑则生变,河北再乱,关中更不可救。仲华——”
火盆“啪”地炸起最后一粒火星,映得二人影子交叠于壁,一长一短,却同样锋利。刘秀缓缓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枚半旧虎符,符身刻着“信都”二字,边缘已被摩挲得发亮:“我将步骑两万、辎重三千车付你。旗号不必打‘刘秀’,只称‘讨罪安抚使’。西进之路,你自斟酌;入关之后,你自专赏罚。我只托你三件事——”
他伸指,轻点在邓禹胸口:“一,毋杀无辜;二,毋烧宫室;三,若见更始,留他一条性命,与我相见于长安之下。”言罢,将虎符塞进邓禹掌中,又替他合拢五指,像把一团火悄悄塞进对方心里。
邓禹只觉那虎符滚烫,灼得血脉贲张。他屈膝欲拜,却被刘秀托住。四目相对,刘秀轻声补了一句:“还有——莫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