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发表更多感慨,梦境的场景便再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转换。
战争的烈焰与震耳欲聋的嘶吼便如决堤的钢铁洪流,瞬间将她的意识彻底吞没。失重感与天旋地转的眩晕之后,她的双脚再次踏上了那片焦灼而绝望的土地。
伊斯塔万三。这颗星球的名字,如今在她心中既熟悉又陌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燃烧的钷素带着化学的甜腻,血肉烤焦的蛋白质气味令人作呕,再加上金属与岩石被高温熔化后的辛辣,共同构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
前方不远处,一位肩甲上带有正螺旋徽记的白甲战士,一位药剂师,正单膝跪在另一位垂死的战斗兄弟身旁,准备履行自己最神圣,也最残酷的职责:为无法挽回的重伤者带去“帝皇的安息”。
那位药剂师,显然还是个新人。
这种“新”,绝非指他的医疗技术不过关——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稳定,每一步都严格遵循着操作规程。
他的“新”,在于他的灵魂。
那颗年轻的、曾充满了对帝国、对基因原体、对战斗兄弟无限忠诚与热爱的灵魂,才刚刚浸泡进战争的酷烈与背叛的酸液之中,尚未磨砺出足够坚硬的冷酷硬茧。
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坦然地做好亲手终结自己兄弟生命的准备。
利亚甚至能穿透了那厚重的头盔,洞察到他内心的挣扎,那混杂着愧疚与颤抖的心声:
“对不起……兄弟……我、我保证……痛苦不会太长……”
利亚的视线,落在了他右臂的医疗装置上。
撇去官方称呼不谈,私下里,其实一些战士们管那玩意儿叫“刽子手”。
那如同工业冲击钻头般的尖锐顶端,此刻正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利亚知道,接下来,这位年轻的药剂师就会驱动这个装置,毫不犹豫地刺入伤员暴露在外的颈椎缝隙,瞬间破坏其脑干,带来生理学上最彻底、最迅速的死亡。
如果以利亚来自的那个和平的、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世界道德标准来衡量,药剂师的这番话无疑是恐怖至极的安慰性谎言。
被一个钻头当面钻进大脑引发死亡,那是B级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骇人听闻的谋杀行为。
但在这个世界,在这片被忠诚与背叛反复撕裂的战场上,这番话,这个动作,确实代表着至高无上的仁慈。
光是在伊斯塔万三这颗星球上,在这短短的梦境轮回里,利亚已经见证了太多匪夷所思、超出想象力极限的死亡方式:
在饱和式轰炸下,整支整支的连队被瞬间汽化,连一片完整的基因种子都留不下;
被自己曾经敬若神明的基因原体——安格隆,像对待死敌般毫不留情地撕成漫天飞舞的血肉碎片;
或是在钷素喷火器下,在粘稠的火焰中痛苦地挣扎、翻滚,直至被慢慢烧成一具扭曲的人形焦炭……
利亚又回想了这些年做任务时看到的各种死亡……总结下来,由药剂师下手的死亡,至少是迅速的、体面的,痛苦不多也不长久,甚至可以说,是保留了作为一名阿斯塔特最后尊严的。
确实挺仁慈的。
利亚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过,“帝皇的安息”这个名字,再代入她脑海里那个小麦色漂亮姑娘的脸,还是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她再将视线投向梦境中的自己。
那个同样在战火中挣扎的“利亚”,虽然认清现实的速度快得惊人,却依然无法说服自己变得麻木与冷酷。她的灵魂深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道德基石仍在顽固地抵抗着这个黑暗宇宙的侵蚀。
所以,只要是能救的伤势,只要她每日的奥术点尚未耗尽,利亚都会竭尽全力。
一道道柔和的、蕴含着生命能量的法术光辉从她指尖流淌而出,缝合着撕裂的肌肉,接续着断裂的骨骼,将一个个濒死的战士从死亡线上拉回。
只有每日奥术点耗尽之后,她才不得不停下,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刚刚还在向她投来感激目光的战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