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号的灵木甲板上,那株从梦泡海带回的星星草已长到半人高。它的花瓣总在晨昏时分合拢,裹着些细碎的星砂,到了午夜又悄悄张开,把星砂撒在甲板上,像给归墟号铺了层会发光的地毯。陈多灵的摇椅就放在星星草旁,此刻他正蜷在椅上,看苏清鸢用那些星砂画画。
她没画山河,没画仙魔,只画了些家常景致:云启世界的灵田埂,祖父弯腰插秧的背影;青岚仙域的酿酒坊,掌柜的用长勺搅着酒缸;甚至还有幽冥血海的岸边,那个送种子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给纸船画眼睛。
“幽幽说,这些星砂能保存‘念想’。”苏清鸢的指尖沾着星砂,在甲板上画出条歪歪扭扭的河,“画下来,以后忘了,看看就想起来了。”
叶璃靠在船舷上,手里转着颗从忘忧泽捡的果子。果子壳被她磨得光滑,里面装着半壳晨露,露水里漂着片星星草的花瓣:“我以前总觉得,修行者该斩断俗念,才能走得远。可你看这露水里的花瓣,带着念想,不也漂得稳稳的?”
陈多灵伸手,从苏清鸢的画里捻起点星砂。星砂在他掌心化作个小小的虚影——是七岁那年,他蹲在灵田埂上画护灵阵,祖父站在身后,拐杖在泥地上敲出“笃笃”声,明明是在催他回家吃饭,嘴角却翘着。
“念想这东西,斩不断的。”他把虚影吹向星星草,草叶立刻轻轻摇晃,像在接住这个旧梦,“就像归墟号,不管漂多远,船板里总藏着云启世界的灵木味。”
幽幽的光幕在旁边亮起,上面弹出段音频,是用星砂记录的声音:有祖父的拐杖声,有酿酒坊的搅动声,还有那孩子给纸船画眼睛时,铅笔划过纸的“沙沙”声。“这些声音的频率,与万域生灵的平和心跳完全吻合。”光幕上的文字带着暖意,“原来让人安心的,从来不是什么大道宏音,是这些琐碎的、带着温度的响动。”
归墟号漂到一片无名星域时,遇到了艘奇怪的星舟。那星舟是用废弃的传送阵零件拼的,船帆上打满补丁,却插着面小小的旗,旗上绣着“万域故事集”五个字。舟上只有个白发老妪,正坐在船头,用支羽毛笔在兽皮卷上写着什么。
“老人家,您这是去哪?”陈多灵让归墟号放慢速度,隔着虚空问。
老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光亮:“找故事呢。听说归墟号上的故事最多,特来讨几个。”她举起兽皮卷,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有个魔修说,他在幽冥血海种出了白色的花;有个仙童说,他爷爷不再逼他练剑,改教他怎么看云——这些都比典籍里的战史好听。”
陈多灵笑了,让叶璃把老妪接到归墟号上。苏清鸢泡了壶闲心茶,老妪抿了口,眼睛更亮了:“就说这个茶,也能写个故事。谁能想到,界主境的人,会和个老婆子慢悠悠地喝茶呢?”
她的羽毛笔在兽皮卷上飞快滑动,笔尖沾着的不是墨,是星星草撒的星砂,写出的字自带微光。“我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故事得有英雄,有大战,有惊天动地的转折。”老妪边写边说,“后来才明白,最打动人的,是英雄收起剑,回家吃饭的样子;是大战结束后,有人慢慢修补屋顶的样子。”
老妪在归墟号待了三天。她没问陈多灵怎么成的界主,没问叶璃的剑有多快,只缠着李明——那个用月光草换糖的小修士,听他讲怎么在灵山里追兔子,怎么误把毒草当灵草采。李明说得脸红,老妪却听得认真,说:“这才是修行者该有的日子,不是天天打打杀杀,是有时间犯傻,有时间慢慢长大。”
临走时,老妪把兽皮卷送给了陈多灵。卷末新添了一页,画着归墟号的甲板:陈多灵在摇椅上打盹,叶璃在逗信天翁,苏清鸢在画星砂画,星星草的花瓣上,还停着只偷喝露水的小虫。画旁写着:“最好的故事,是没什么大事发生,却让人觉得,活着真好。”
归墟号继续漂,这次漂进了片“回音星海”。这里的星星会说话,你对着它说句话,它过会儿就会原样还给你,只是声音里总带着点说不清的温柔。
叶璃对着颗最亮的星星喊:“我以后再也不三天三夜练剑了!”
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