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胳膊上系好白布,带着同样如此的齐羽去了一趟红府。
他在堂前上了香,侧便看见二月红神情木然坐在一旁。
小青花一身孝衣,跪坐在旁边哭丧。
曾经花红柳绿的红府,如今满目素缟,一夜之间天地皆为黑白,失了所有颜色。
风也萧索,光也昏黄。
白绫摇动,好像预示着九门的末路。
他并未与二月红闲话。
上过香,拜过灵便要告辞。
丫头去世后,齐铁嘴给她算过风水宝地。
当时没想着收钱,都是自家弟兄,哪怕有过许多纠葛,也实在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斤斤计较。
当时的二月红大概是伤心过了头,也没提这件事。
如今齐铁嘴过来,二月红忽然起身。
他看看这个算命的,又看了看身前还是个小孩的齐羽。
而后忽然拽住齐铁嘴的手,往里塞上一张纸。
齐铁嘴一看,竟然是一张汇票。
他连忙往回推,说:“二爷,这不合适啊。
“
二月红却紧紧握住齐铁嘴的手,将那笔钱的汇票一同捏进他手心。
“穷家富路,不要推拒。
就当是我给你的酬劳。”
齐铁嘴望着二月红,好半晌才垂说:“二爷,珍重。”
言罢,不待二月红反应,便牵着齐羽缓步离开。
正堂门槛高,齐铁嘴攥着齐羽一只手,扶着他迈腿跨过门槛。
小小的齐羽回头去看,他爹还在门槛内牵着他的手。
二月红的侧脸在堂中光线里明明灭灭。
“走吧。”
齐铁嘴这样说,跨过门槛,带着齐羽远去。
二月红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天井下灿烂的天光之中。
张海桐在屋外等了一会儿。
他原本坐在坐凳栏杆上望着白绫出神,看齐铁嘴出来才起身往里走。
二月红看他进来,才现这人十分正式。
穿黑衣服,胳膊上绑白条。
他似乎对死亡这件事的态度非常郑重,进来一句话也不讲,而是先告慰亡灵。
不过上炷香的事,叫他做出敬天一样的架势。
“你竟然还没走。”
二月红起身,走到张海桐身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好像只是闲话。
“快走了。”
张海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似乎在这种场合下,他没有表达情绪的必要。
“等张启山也离开,我也就离开了。”
两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张海桐来一趟,也只是出于社交礼节。
实在没有必要多说。
回到齐府后,张海桐帮齐铁嘴易容。
张启山早就为他准备好身份,他会以齐铁嘴伙计的身份带着齐羽出国,去欧洲躲风头。
按照九门清洗的强度,齐铁嘴的身家根本扛不住。
即便挺过这次,文革也够他喝一壶的。
齐家专精算命,再过十几二十年那就是封建迷信,牛棚都不够他蹲的。
昏暗的房间里,齐铁嘴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只觉得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院子外面,他铺子里的伙计嚎哭一声,说:“八爷过身了!”
齐羽立刻开始哭。
哭声与喊声作响,被报丧的人却在屋子里坐着。
好像孤魂野鬼占了别人的身子,从此与自己不相干了。
张海桐拿来一套衣服,示意他穿上。
穿上这身衣服,短时间内他就不叫齐铁嘴了。
“八爷”
的尸体很快装棺。
停灵三天,与丫头同日出殡。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免得耽搁彼此。
齐铁嘴混在送葬的人群中看着自己的坟墓渐渐立起,心中生出一股怆然的情绪。
齐羽在假坟前磕过头,起身走到齐铁嘴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