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像极了修复台上用紫外线灯照射陶片时显影的彩绘残迹。老周靠在车门上看着他们,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与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叠:三十年前的渭北高原,月光也是这样洒在拖拉机斗里熟睡的考古队员身上,那人怀里抱着的陶片标本,断茬处的指纹正与此刻呵呵手背上的糖丝纹路,在时光的暗河里悄然和鸣。酒店霓虹在他镜片上凝成模糊的金红星云,而他想起白天展厅里那个微笑俑——右脸颊比左脸颊多0.3毫米的浅纹,此刻正映在呵呵跑向酒店大门时,嘴角扬起的梨涡褶皱里。
电梯轿厢爬升时,金属缆绳的嗡鸣细若游丝,顶灯将众人身影揉碎在轿厢壁上,晃成斑驳的陶俑残片投影。范成成斜倚着镜面墙打哈欠,指缝间的纸船随着轿厢震颤轻晃,跪射俑的剪影在不锈钢壁上行走,甲片纹路与他袖口粘连的丝叠出奇妙的重合——那糖丝被电梯风拂动,如修复室里用细毛笔挑起的彩绘颜料,颤巍巍悬在呵呵发辫上方。小姑娘把脸深埋进沙易汗湿的t恤领口,工装裤兜的糖人已熔成半片甲胄,糖丝在裤脚结成琥珀色硬痂,每次电梯碾过楼层接缝,那些硬痂就发出碎陶片相碰的脆响。
雨琪的相机挂绳在腕间绕出螺旋,暗下去的屏幕仍洇着微光,将她发梢残留的柳絮照成透明的绒毛。她额角的红印在电梯指示灯明灭间时隐时现,像极了考古报告里记载的、陶俑面颊上褪色的朱砂痕——那是老周曾在修复台上见过的,用30倍放大镜才能看清的、两千年前工匠指尖的温度残留。姜柏宸低头替白露摘去发饰上的绒毛,珍珠碎钻在顶灯下折射出冷光,老周忽然想起库房里那面青铜镜,镜面氧化层下藏着的日月纹,也是这样在紫外线灯下发着幽微的亮。
\"叮\"声穿透轿厢时,走廊地毯瞬间吸走了所有脚步声。老周看着他们在各自房门前散开:范成成用额头去撞感应区,发梢扫过门牌时抖落几粒巧克力碎屑;呵呵举着黏满糖渍的手按电梯,指腹在按钮上留下透明的印记,恰似陶片上未被岁月磨平的指纹;雨琪的相机挂绳勾住消防栓,镜头盖磕在金属把手上,发出的轻响让老周想起用竹签清理陶俑缝隙时的脆裂声。当最后一道\"咔哒\"锁闭声落下,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亮成幽绿的豆点,老周忽然听见时光的叠印——三十年前渭北高原的深夜,他踩着带泥的胶鞋走进帐篷,木板地留下的潮湿脚印,正与此刻地毯上呵呵的糖渍足迹重叠,在空调风里渐次干涸,凝成盐晶般的时光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