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两个单词,对吗?实际上,这部作品想弹出效果,精髓就在于设计出契合的指法与精妙的踏板,它的所有艰深技法都是基于这两个元素呈现的。指法的设计原理关系到这首曲子中‘点’和‘线’的关系,而踏板的思考关系到‘面’的复杂和声处理。”
范宁刚刚弹完拉二第一乐章开头的钟声和弦就被叫停。
“有没有想过你开头这种激动人心又蠢蠢欲动的情绪是怎么来的?”维亚德林问道。
“复和弦的音程冲突,”和声分析作得不能再熟的范宁脱口而出。
“具体点,什么复和弦,什么音程?”
“小三和弦的框架让其苍凉而激振人心,夹杂其中的小二度冲突让其压抑而作势欲发。”
艺术作品不分高低,但审美活动分高低。
一首乐曲、一幅画作、一支舞蹈、一部诗歌,有人感受不到“爽点”,有人感受得到。而有人不仅能感受,还知道它爽在哪里。
一般来说,当你知道一段音乐为什么爽后,你会觉得更爽,这能让“耳朵怀孕”进化为“颅内高潮”。
“很好,这就是‘面’的思考。”维亚德林同意范宁的“爽点”分析,“那么现在,稳住大和弦最上方的音色,就是那个重复9小节的do,然后强化中声部暗含的小二度级进冲突,你试试?”
范宁重新落键,弹到第三组和弦时——
“就如一个东西外表平静不变,内部的矛盾却越来越激烈,又一直延迟未决。”维亚德林补充道。
范宁眼神亮起。
这8个小节的和弦还能这么理解?
这个味道,挺对劲啊...
第二遍结束,维亚德林又问:“还有什么导致了开头的戏剧性?”
“渐强的力度?”范宁答道,这个回答似乎更简单更常规。
“那么,维持刚刚和弦音程的处理不变...但在渐强的同时,又试着把节奏强调得更加均匀,更加自律。”
范宁根据提示弹第三遍。
“整部作品的情绪走向,是从人生的困境、压抑与愁苦,到沉静、冥思和自省,再到最后于暴风雨中放声歌唱...”
“而第一乐章的这个开头,无疑是全曲的一个缩影性的、代表性的预示...”
“想象某种节制而压抑本性的人生,就如深沉、浑厚、蠢蠢欲动的音响...最后的八度音符,钟声越来越凝重,然后一切倏然坍塌,去他妈的节制!去他妈的礼数!欲望和感情喷薄而出,爆发出音响的洪流,如同释放一切的呐喊!!”
“拉二”开头的处理方式,范宁和很多观点有过交流,但都是停留在“模仿钟声渐强”、“找感觉”或“酝酿那种情绪”的范畴。
维亚德林也有情绪分析,但他给出的,是三个实实在在的变化点:高声部重复音的强作镇定,内部小二度的音程冲突推进,渐强时故意对均匀节奏的更均匀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