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垂,声音嘶哑。
“功是功,过是过。”
圣上收回了手,踱步走开。
前一刻还温和的语气,瞬间又没了温度。
“贾赦的案子,你怎么看?”
来了。
林如海心口刚刚缓过来的那口气,被这轻飘飘的一问,再次被堵死在喉咙里。
胸口闷得慌。
前面那些嘉奖也好,敲打也罢,都不过是铺垫。
这,才是今日面圣,真正的考题!
一道要剖开他胸膛,看看他这颗心究竟是红是黑的必答题!
御书房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血脉奔流之声。
林如海缄默良久。
久到连殿角铜炉中袅袅升起的檀香,都凝滞在了半空。
终于,他抬起头,声音平直,却字字清晰。
“回圣上。”
“臣元妻亡故多年,荣国府的老太君亦久病在榻。”
“这门姻亲,早已疏于往来,名存实亡。”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先分亲疏,再论公私。
“至于贾赦一案。”
林如海的话语骤然转冷,带着出鞘利刃的寒意。
“贪赃枉法,通敌卖国!”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此等国之蛀虫,法理难容!”
“臣,食君之禄,官拜左都御史,风闻奏事,纠劾百官,乃是臣的天职!”
他猛地一顿,话锋更厉。
“于私,臣或可为其家人,出一声叹惋。”
“于公,臣若有半分徇私舞弊,便是辜负圣恩,愧对臣这一身官袍,更无颜面君!”
林如海这番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既剖白了心迹,也斩断了所有可能被攻讦的瓜葛。
圣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背着手,在原地踱步。
金线绣成的龙纹袍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无声滑过。
突然,圣上停下脚步,头也没回。
“那王子腾呢?”
声音轻飘飘地,像是随口一问。
“你觉得,贾赦的案子,与他,有没有干系?”
一股寒气,顺着林如海脊梁疯狂上窜,瞬间冲得他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官袍下的中衣,刹那间就被冷汗浸透,粘腻地贴在背上。
像一条冰冷的蛇。
天威难测!
圣上根本不是在问,而是在逼他交出另一份投名状!
贾赦只是开胃小菜。
王子腾,手握九省兵权的京营节度使,才是那条真正的大鱼!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要命百倍!
答错一个字,便是万劫不复!
林如海的脑中,无数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每一个字都在舌尖上反复滚过,掂量着其中万钧的分量。
他垂着头,额角的青筋微微抽动,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
“回圣上。”
林如海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沙哑几分,却依旧稳得住。
“王子腾,官拜九省都检点,总揽京营兵权。”
“其治下,军械外流,资敌通寇,此乃事实。”
他稍作停顿,声音骤然低沉,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定。
“在其位,谋其政。”
“无论他本人是否知情,都已是难辞其咎!”
“此为……失察之罪!”
“至于是否还有其他内情,臣初至京城,对其中盘根错节不敢妄言。”
林如海顿住,声音里无半分犹豫。
“但只要圣上一声令下,臣与都察院同僚,必彻查到底。”
“无论牵涉到谁,绝不姑息!”
“好!”
圣上猛地一拍龙案,放声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震得人耳膜麻。
“哈哈哈!”
“好一个‘彻查到底,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