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事。小姐那边……似乎把那个叫路明非的男生,带回自己房间了。”
“……”源稚生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刚刚因那口咖啡而获得的一丝舒缓瞬间烟消云散,一股比处理十厘米厚文件更剧烈的头疼感猛地攫住了他。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仿佛能听到自己理智绷紧的弦发出的哀鸣。
此刻的路明非,正以一种近乎拘谨的姿态,坐在一张对他来说过于低矮的小椅子上。这张椅子原本是绘梨衣用来摆放她心爱的玩偶伙伴的——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玩偶此刻被温柔地安置在旁边的地毯上。椅子漆着明亮的色彩,尺寸只适合孩童,路明非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上面,膝盖几乎要碰到下巴,看起来既笨拙又脆弱,像一个闯了祸后不知所措、被罚坐的孩子。
但路明非身上依然维持着那种远离人世的疏离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沉默着。绘梨衣对此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像一只忙碌又专注的小鸟,在路明非到来后,就默默地将那些散落在房间各处、贴着写有名字小标签的宝贝玩具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堆放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她给路明非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就在那张小椅子旁边。然后,她自己搬来另一张同样小巧的椅子,轻轻地放在路明非的身边。
她坐了下来,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落下。没有询问他经历了什么,没有探究他那令人不安的平静,甚至没有试图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只是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纯粹,握住了路明非搁在膝盖上的、冰冷而僵硬的手。
她的手掌温暖、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细腻触感,与他指尖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突如其来的接触似乎并未在路明非那冰封般的“神格”面具上激起一丝涟漪。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空洞的眼神没有移动分毫,身体纹丝不动,仿佛真的成了一尊被供奉的神像,或是橱窗里精致的人偶。
但绘梨衣不在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拿出小本子写字,没有用她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好奇地凝视他,也没有发出任何表示疑问或安慰的声音。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的目光低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握住他的手就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情,是连接这个冰冷世界与她温暖小宇宙的唯一通道。
房间里只剩下时钟指针细微的走动声,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巨大的落地窗外,东京的灯火璀璨依旧,却无法侵入这片被玩具、蜡笔和纯粹心意守护的小小天地。刚刚从深海炼狱归来的“神”,此刻被一个女孩用最安静的方式“禁锢”在了一张小小的儿童椅上。他戴着无懈可击的神格面具,沉默如谜;而她,以最温柔的缄默,穿透了所有的神秘与冰冷,固执地传递着一种无声的陪伴。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流速。绘梨衣只是握着那只冰冷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无声地对抗着那足以冻结灵魂的虚无。她不需要言语,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言: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在这里,你只是路明非,而我就在这里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