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朝会,在“太子圣明”、“天佑大唐”的山呼万岁声中落下帷幕。
于满朝文武,这是开创万世太平的盛会。
于李承乾,这是宣判他咸鱼人生死刑的公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太极殿的。
那方安北都护印,由内侍用明黄绸缎包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它本身就成了一个漩涡,将殿外所有官员的视线尽数卷了进来。
那些目光,敬畏、崇拜、狂热,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让他针扎一样难受。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重臣围拢上来,一张张素日里不苟言笑的脸,此刻都堆满了真诚笑意。
李承乾扯了扯嘴角,脸部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他只能木然点头,喉咙里挤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殿下大智若愚,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尉迟恭那黑炭头也挤了过来,声若奔雷。
“先前俺还以为殿下变了心思,没想到是在第五层等着我们!俺老黑粗鄙,给殿下赔不是了!”
话音未落,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砸在李承乾的肩上。
一声闷响。
李承乾整个人矮了半截,膝盖一软,险些就此跪倒。
锁子骨怕是裂了。
看着尉迟恭那张写满“俺以后跟你混了”的憨厚脸庞,李承乾连骂人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好不容易挣脱同僚们的热情烘烤,李承乾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朝东宫挪去。
孙伏伽和杜构,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两个人,一左一右,死死将他夹在中间。
“殿下,回东宫后,是否立刻召集相关官吏,着手草拟安北司章程?”
杜构脸上写满建功立业的渴望,声音里压不住兴奋。
身为武将,他此刻竟觉得拿笔杆子的机会,比握刀枪更激动人心。
“是啊殿下,”孙伏伽更是兴奋得双眼放光,“陛下限期一月,时不我待!依臣之见,当立刻在东宫偏殿设‘安北司筹备处’,召集六部相关司官,连夜议事!”
连夜议事?
李承乾的眼皮狠狠一跳。
他猛地停步,转身,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目光,死死盯住这两个精神过剩的下属。
孙伏伽和杜构被他看得一愣,脸上的兴奋收敛少许,以为太子又将有高深莫测的指示。
两人立刻躬身肃立,洗耳恭听。
李承乾已经想好了。
解释是谦虚,反驳是布局。
那他索性什么都不做。
他要用行动告诉这帮人,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第一把火,烧自己!
“安北司之事……”
李承乾开口,嗓音干涩,气若游丝,透着一股油尽灯枯的虚脱感。
“……不急。”
“啊?”
孙伏伽和杜构同时愕然。
“本宫心力交瘁,头疼欲裂。”
李承乾抬手扶住额头,身形微微摇晃,一副随时都会倾倒的病态。
“御医有嘱,需静养,绝不可再操劳。”
“所有事,都……往后放放。”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立原地的二人,转身就走。
步履蹒跚,背影萧索。
回到东宫,李承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结结实实摔进卧榻。
锦被蒙头,世界清净。
不听,不看,不想。
爱谁谁。
你们不是能脑补吗?行,本太子给你们留足想象空间。
猜吧,猜我这一躺,是胸有成竹,是考验下属,还是在酝酿什么天大的阴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