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春有些纳闷，明明院门没关，就那么明晃晃地大敞四开着，为什么不直接进来，偏要在外头叫门。
宋二壮和刘慧贞对视一眼，都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们叫上女儿：“你大勇婶子走了，咱们过去搭把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报丧之人不进门，这是自古以来就有讲究的。宋立春是头一次听说。
等他们一家三口赶过去的时候，宋守义也刚好和衙差一起进门。
衙差向村长和几位村民确认了田冬梅的身份，仵作确认人死亡以及明确了死因，等他们办完差事离开之后，宋立春才得以接近。
听大山说，他娘是刚刚咽气，只是眼睛一直睁着，兄弟俩帮忙都不能让她合眼。
宋立春上午陪田冬梅说了好一会子话，只听对方字字句句都是对女儿未来的担忧，半个字都没提到两个儿子。而她也从村里人口中得知，两个儿子很少近身侍奉，反倒是把照顾娘亲的活全交给了只有七岁的妹妹。
如今人死不瞑目，谁知是因为对儿子们的失望，还是对女儿的担忧呢？
宋立春拉着香草的手，覆在田冬梅的额头上，并且轻轻向下滑动。
她同时低声呢喃：“婶子放心，既然你将香草托付给我，我定当好好照顾她，不光如你嘱托的饿了加饭寒了添衣，我还会教她读书识字做生意，而且，身契我帮她收着，也不会让她为奴为婢……就让她先和春苗做伴吧，我会如同对待春苗一样对待香草……”
如此一番念叨过后，田冬梅果然神奇地合上了眼。
丧事过后，又是与那家人一番交涉，总算让把香草的归属尘埃落定。
春苗多了个小妹妹，还是比亲妹妹春花更乖巧懂事的妹妹，当即开心得把人往自己房间里领。
杜娟本就心地纯善，对这个可怜的孩子更是心疼得不行。
“就把孩子放在我这吧，春苗一个人也孤单呢，这下好了，有做伴的了。”
宋立春的善心，在沈齐眼里却是别有用心。
“收留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立春听不得这话。
“我是同情那个将死的母亲，也可怜这个懂事孝顺的孩子，所以答应下来，根本没想过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便是坏处，平白给自己招了累赘，你图什么？”
“图我自己心安！”
宋立春没想到，自己好心做善事，会引起沈齐的不满，心里难免有一丝丝的失望。
“我这个没有去过学堂读过书的女子，尚且知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你一个满腹经纶的富家秀才，却是忍心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走投无路！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了么！”
这些话，是两人相识以来，宋立春对沈齐说过的最狠的话，还不是像之前开玩笑般说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对沈齐人品和德行的质疑。
她原以为对方听了会恼羞成怒，却不料，对方不仅不反驳不自辩，注意力却只放在了那句最无关紧要的话上。
沈齐盯着她，步步紧逼。
“你说你，从来没去学堂读过书？”
宋立春心里一虚，眼神躲闪，脸上明显不自在，却还是挺直腰板强撑：“对啊，我就是从来没去过学堂读书啊，难道不是吗？”
不说村镇，就连县城都没有收女学生的学堂。
宋立春敢于睁眼说谎的底气就在于，无论沈齐再怎么质疑这件事，他也找不出她上过学的痕迹来。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早在那日醉酒后，已经被自己和盘托出。
果然，她的心虚，被沈齐悉数看在了眼里。
不过，沈齐没再追问读书的事，也没再提收留香草的问题，只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你是帮不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