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间的谈话,起初还围绕着道门轶事与修行心得。
林九见识广博,虽偏居一隅,却对天下异人界的格局洞若观火。
张之维能言善辩,谈吐风趣,时不时冒出几句龙虎山的趣闻,引得林九与秋生莞尔。
唯有张玄景,始终是那个最沉默的听客。
他只是偶尔端起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药堂里的陈设,或是窗外甘田镇的街景,一切都与他无关,又一切都映在他心底。
林九言谈间,屡次试图将话题引向张玄景,想探一探这位深不可测的少年天师的底细。
然而,每当他的目光与张玄景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对上,便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准备好的言语也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这份感觉,让林九心中愈骇然。
他自问修行数十载,斩妖除魔,心性早已磨炼得坚如磐石,却在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天师面前,连开口的勇气都有些欠奉。
这少年天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龙虎山天师府,当真如此卧虎藏龙?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
张之维与张玄景在这甘田镇的小药堂里,得到了难得的清静与修整。
林九倾其所有,好茶好饭招待,秋生与文才两个徒弟更是将他们当成了最尊贵的客人,殷勤备至。
离别之日,晨光熹微。
林九师徒三人将二人送至药堂门口。
“林道长,这两日多谢款待了。”
张之维抱拳,笑得爽朗,“他日若有机会来我龙虎山,我一定请你喝我们后山最好的云雾茶!”
“道友客气了。”
林九还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不舍,“二位高足此去,路途遥远,还望多加保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始终沉默的张玄景身上。
这两日,这位少年天师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却给了他最深刻的印象。
那是一种如山岳般沉稳,如深渊般静谧的气质。
就在此时,张玄景忽然开口了。
“林道长。”
他的声音清冷,却如玉石相击,异常清晰。
林九精神一振,连忙应道:“玄景道友有何吩咐?”
张玄景没有多言,只是转身走回药堂内,来到那张招待过他们的八仙桌前。
他目光扫过桌案,对一旁的秋生淡淡道:“借笔、墨、朱砂、黄纸一用。”
“啊?哦,好,好的!”
秋生愣了一下,连忙跑去柜台,手脚麻利地取来文房四宝。
张之维也有些好奇,凑了过来,“师弟,你这是要干嘛?”
张玄景没有回答,他将一张崭新的黄纸铺在桌上,取过狼毫笔,悬于砚台之上,手腕微沉,饱蘸朱砂混合的墨汁。
那一瞬间,整个药堂的气氛陡然一变。
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鸟雀瞬间噤声,门外街道上的喧嚣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开来。
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肃穆,以张玄景为中心,缓缓弥散开来。
林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感觉到了!
那股气息,不是寻常修行者的炁,而是一种更本源,更浩大,更接近于“天”
的威压!
张玄景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双眼,却已不再是古井无波。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雷霆在酝酿,有云海在翻腾。
他落笔了。
没有丝毫犹豫,笔尖如龙蛇游走,在黄纸上划开一道惊心动魄的朱红轨迹。
“嗡——”
无形的波动自笔尖荡开。
药堂内,一排排药柜上的瓶瓶罐罐开始轻微地震颤,出细碎的嗡鸣。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缕淡淡的乌云。
林九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玄景的笔尖,那上面流淌的不是朱砂,而是奔腾的雷光!
“五……五雷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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