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们,小汤山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们回答,集中非典病人的地方,可能疫情得到控制之后回来,可能永远回不来。
进去的医生护士,都得提前交代好后事,免得悄声牺牲了,只言片语都留不下。”
“小叔,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我跟爷爷保证,只看一眼。
可是看完你,又想你看看我。
这么久,一点记性也不长,还是贪。
但你别怪我,好不好,不是我的错。”
宋野枝在说,易青巍也在说。
“宋野枝……2000年,我想,宋野枝今年就该回来了。
2001年,我从年头盼到年尾,每天下班绕路去云石胡同看一遍。
宋叔叫我别期待了,说你指定已经死了心。
我不信。”
“可我又凭什么信呢,你一个字,一个声,一个影儿我都看不见。”
“2002年,睡眠开始出了问题。
心理医生叫我尝试找源头,我都不好意思说。
但我也是个麻烦精,抵触药类,抵触酒,宁愿睁眼一宿到天明。
做医生好累,没人送饭,胃也坏掉了。
挨了你易槿小姑和易焰叔叔好多骂,还和你乐皆哥哥打了一架。”
“2003年了,我还在等。
一边原谅你,不管多晚多迟,我易青巍等得起。
一边恨你,若心里真的没了我,我的等又起什么用。”
“以这样一个毫无指望,得过且过的姿态,我好像是放弃了自己,但坚持着你。”
“宋野枝,我以为你真的不会来了。
你怎么才来。”
喋喋不休,不知疲倦,对视着,颤抖着,沦为一对疯子。
口罩和面罩那么多层,除了自己,谁能听得清?也正因听不清,他们掏空心肺全诉出来了,诉给自己,诉给天地。
对方不知道,无所谓重不重要。
宋野枝,怎么办啊,第一面,我又害你流泪。
看他近在咫尺,湿重的睫毛刷刷擦过玻璃,直接挠到他掌上,他筋骨里,他神经深层。
他真的,好想抱抱他啊。
好想听他叫小叔时的声音。
好想和他一起吃饭。
好想看他两颗小尖牙。
好想摸他软蓬蓬的黑发。
易青巍细细描摹他的眉眼,笑了。
在这个恐慌,混乱,人人自危的春天,千万里,他为他来了。
宋野枝,1996年的那片雪花,依旧被困在你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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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996年,门外相对而立,宋野枝第一次抬眼看易青巍,有雪花落进他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