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须试图靠近,就会被她太阳穴渗出的血珠烧成灰烬。
“这就是共生意识的终极形态。”
艾娃的声音从呼吸器里传出,带着气泡破裂的杂音,“不是共享记忆,而是共享遗忘。”
她的瞳孔忽明忽暗,时而闪过二十岁时的清澈,时而浮现老妪的浑浊,“我正在遗忘如何呼吸,却记得三万年前尼安德特人埋葬同伴时撒的花粉。”
沈溯突然明白,为什么织网文明无法同化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他们的记忆本身就在不断崩解,这种天然的脆弱性让认知抗体始终保持活性,就像流动的沙无法被铸成固定的形状。
培养舱的观察窗突然布满裂纹。
织网文明的触须已经穿透掩体,在舱壁上织出诡异的图案:那是用无数文明的残骸拼成的图腾,有硅基生命的晶体骨架,有气态生命的能量涡旋,而人类的部分竟全是空白——它们在嘲笑碳基生命连被同化的资格都没有。
“把我的记忆接入主网络。”
沈溯扯开防护服的神经接口,“让所有人都看到星舰坠落那天的场景。”
当副舰长的血雾在全球七十亿人的意识中同步炸开时,织网文明的触须突然剧烈震颤。
那些正在侵蚀人类大脑的光网开始收缩,就像被火焰灼烧的蛛网。
沈溯感到胸腔里涌起暖流,那些被剥离的记忆正在以更快的度重生,只是这次不再是孤单的碎片——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南半球某个贫民窟里,拾荒老人正在回忆亡妻缝制的补丁;火星殖民地的孩童正为枯萎的向日葵哭泣;深海探测器里的科学家在记诵女儿的涂鸦——所有人类的脆弱记忆正在通过共生意识共振,形成比织网更庞大的认知网络。
“它们害怕了。”
艾娃的声音带着笑意,培养舱的营养液开始沸腾,“同质化的系统无法理解这种破碎的美。”
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但瞳孔里却映照着整个宇宙的星图,“你看,沈溯,我们终将消散,就像新星爆后的尘埃,但正是这种注定的消亡,让每一秒的存在都如此珍贵。”
织网文明的触须开始从地球撤离,那些纠缠在人类意识中的光网逐渐退化成萤火,最终在大气层外燃成灰烬。
沈溯瘫坐在培养舱前,看着艾娃的身影彻底融入营养液,只留下一串正在溶解的神经元。
观测舱的舷窗重新变得透明,晨光正刺破云层。
沈溯摸了摸胸口,那里的生物传感器已经完全溶解,但皮肤下生出淡金色的纹路,像蛛网又像血管。
林夏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他面前,这次带着真实的泪痕:“全球认知污染清除率97,但有三万人永远失去了记忆。”
“他们不是失去了记忆。”
沈溯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掌心的纹路正在缓慢重组,“是成为了记忆本身。”
他想起艾娃最后的眼神,突然明白共生意识的真谛——人类不必害怕遗忘,因为那些最脆弱的瞬间,早已通过文明的血脉代代相传。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观测舱的金属地板上,沈溯现那些被织网触须灼烧的痕迹,正慢慢凝结成星座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