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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朱祁钰的声音响起:“那…那…该…如何…行事?”
“殿下,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的拉更多的人下水方能……京中各家勋贵几乎都在皇家商会入了股,您不如……”
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耗尽了朱祁钰所有的力气。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顺着书架滑坐在地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徐有贞笑了:成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低语道:“殿下勿忧,臣…已有万全之策,此事,需从长计议,步步为营…”
他缓缓蹲下身,凑近瘫坐在地的朱祁钰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开始详细地勾勒起那足以颠覆整个帝国、将所有人拖入血海深渊的阴谋。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气息。
密室里的烛光一直亮到了后半夜才熄灭,郕王府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
乾清宫西暖阁。
夜已深,万籁俱寂,窗外,只有沙沙的下雪声。
白日里宣府镇校场血淋淋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此刻就静静地躺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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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行简短的文字:“石彪煽动宣府卫所兵哗变,冲击点将台及新军阵列,新军以燧枪三段击弹压,叛军全部斩,石彪束手就擒”
——每一个字都散着浓重的血腥气。
朱祁镇没有睡。
他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巨大的、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明混一图》前。
地图上,从京师到宣府的驿路,从九边重镇到内地卫所,都用细密的线条标注得清清楚楚。
摇曳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映在色彩斑斓的地图上,微微晃动。
他背对着御案,也背对着那份染血的军报。
身上只着一件玄色的常服,显得身形有些单薄。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连鞘的长剑。
剑鞘古朴,深沉的紫檀木上镶嵌着暗金色的螭龙纹饰,岁月的磨砺让光泽内敛,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威严。
这正是永乐大帝朱棣靖难时佩戴的宝剑,是大明皇权与赫赫武功的象征!
朱祁镇的手指,缓缓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冰冷光滑的剑鞘。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感受着那凸起的螭龙纹路,感受着檀木温润又冰凉的触感。
暖阁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烛芯偶尔出的轻微噼啪声。
宣府的血…驿卒绝望的毒酒…石亨在朝堂上那怨毒的眼神…勋贵们的暗中联络…还有…无数画面、声音、情绪,如同狂暴的潮水,在他脑海中激烈地冲撞、翻腾。
愤怒、痛心、杀意、决绝、还有一丝深藏心底、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疲惫与孤独…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紧紧缠绕着他。
他缓缓闭上眼。
皇权…改革…利益…人心…这盘棋局,步步杀机,没有退路。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叹息,几不可闻地从他唇边溢出。
再睁眼时,那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万丈深渊,是即将喷毁灭一切魑魅魍魉的怒火。
指尖最后一次抚过剑鞘末端那狰狞的螭,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最终确认般的决绝。
“这江山…”
朱祁镇的声音低低响起,在空旷寂静的暖阁中,如同自言自语,又如同对着那柄见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永乐帝剑诉说。
每一个字都清晰、缓慢、沉重,仿佛带着血的重量:“…终究得用血来洗。”
话音落处,烛火猛地一跳,爆开一朵细小的灯花,瞬间的光亮映亮了他平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也映亮了那柄沉寂在鞘中、却仿佛随时要出龙吟的永乐宝剑。
暖阁重归昏暗,唯余那柄剑,在幽暗中散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锋芒。
夜,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