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红药没有说话。
她当然清楚自己的伤势,她光是要站起来,已显得有些吃力。
不过,她只要能得站住,就一定能迈开步;只要能迈开步,慢慢就可以奔跑。
她一生中,受伤是比吃饭喝水还要寻常的事情,因而她得到了属于她的真理:因伤痛停止活动,只会伤得更久,更重。
就像是一头老虎,如果受了伤就停止捕猎,只能加速死亡。
野兽的法则,有时也是江湖的法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并不完全。
没人的地方,难道就没有江湖么?
动物的狡诈与伪装,有时较人还更胜一筹。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便是他攫人噬人手段处。
所以可说:有生存的地方,就有江湖。
既然大家都投身在这险恶的江湖,吃肉有吃肉的手段,吃草有吃草的活路——不管你是吃肉还是吃草,混江湖,就难免受伤,这件事,是一视同仁的。
所不同者,有些人/动物受了伤,可以回家。
而像她这样的人,是不能指望任何人在这时候来照料自己的。所以,她的伤,总是在奔波中恢复的。
她也没有家。
养伤对她而言,始终是件很奢侈的事情,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她往前走,走得很慢,离火越远,身上越寒,伤痛在每一次踏步中加重,但决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回城。”
一阵风起,火焰吞吐摇曳,呼呼作响,万俟云螭的呼吸忽然就跟火光一样的乱。
他霍然起身。
“站住——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戚红药道:“没有。”
万俟云螭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怪异而奇特,手里的拨火木头,握处已碎如齑粉。
“你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么?”他大声道:“你就没想过,那些人真是我杀的!”
戚红药道:“怎么会呢,其实是我跟沈青禾勾结好,要引你上钩。”
万俟云螭两腮绷得铁一样,眼里映着火光,像怒绽的红花,“这蠢话我难道会信么?”
戚红药轻轻点头,道:“你当然比我聪明得多。”
这句话,提醒了他对她的欺骗。
万俟云螭哑住,懊恼自己失口,一时无措,忽然想起一事,探手往怀中去。
暖光映照下,仿似是一泓碧水窝在他宽厚的掌心。
“这是你的……是你的不是!”
戚红药若有所感,驻足回头,看去时一怔。
万俟云螭低声道:“费连晖——就是化名闻笑的那个蛛妖,拿来这个给我,说你,说你有危险,我不得不信……我……”
手套带着斑斑血污,正是仅剩的一只蓝颜。
他慢慢走近,把手套递去。戚红药眉头轻蹙,没有伸手。
万俟云螭心跳得快要裂开了,要不是四野安静,他简直疑心是胡烬追来。
要么,就是“雷鼓”余威仍在,否则,心怎能跳得这样闹人?
他故意笑了笑——干巴巴笑出声的那种——道:“我知道你恨我,你现在出手,我绝不躲避,也绝不还手。”
戚红药的眼睛始终凝着蓝颜,慢慢探手去接,道:“不了。”
万俟云螭听见这冷冰冰的两个字,胸膛里一股气,蛮牛一样横冲直撞,简直就要炸开,再也忍不住,猛然一把攥住她的腕子:“你要么杀了我,要么——”
要么什么?
他脸肌在跳动着,也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个什么鬼样子,只是不想见她这么平静,好像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似的——
“你不肯动手,是为什么?因为你还喜欢我,是不是?”他也不要脸了,已做好了被怒斥、嘲笑和反驳的准备。
戚红药道:“是。”
万俟云螭呆住。
她终于抬眼,目光里有一种轻蔑,像是在看他,又不似在看他。
万俟云螭与那眼光一触,瞳孔收缩,不由自主退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