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
梁桓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此事关乎天颜,关乎军心。若众将士一同前去劝驾,外人若传一句‘平阳众将请陛下退’,岂不是乱了士气?再说,若有心怀不轨者借机造谣,说北军惧战,岂不更坏?”
他语气恳切,显然是真心为赵烈思虑。
韩云仞也点头附和:
“梁兄说得有理。军心易散,如今正该齐心坚守,若这时传出‘求陛下退守’的言语,只怕引起误会。”
赵烈沉吟半晌。
“你们说得不错,”他道,“但有一点——你们还没看清。”
几人齐齐抬头。
赵烈望向他们,语气忽然平静下来。
“如今的北境,已不是前日的北境。”
火光摇曳,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他一字一顿道:“自陛下入营以来,这里再无惧战之士。”
“我走过前营,也去过后军,看见他们在雪中练阵、补城、磨刀。”
“没有一人畏敌,没有一人退怯。”
“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只要陛下在,我们就不怕’。”
他说到这,声音微微哽了一下,却又极快地压了回去。
“我敢断言,如今的北军上下,想的都是一件事——保陛下安。”
“你们以为,若我召他们前去,他们会乱?不会。”
“他们会请。”
“他们会跪着请。”
“他们愿以命守城,也要陛下先退。”
帐中忽然陷入一种奇异的静。
梁桓看着赵烈,半晌没说话。
火光映在他的眼中,亮得发烫。
韩云仞喃喃道:“若真如此……那这支军,已不是旧军。”
赵烈道:“不是。”
“旧军的血气被苛政压尽,新军的胆魄,是陛下给的。”
“他以身作则,立信于众。”
“如今,这四万之众,虽残,却有魂。”
他说着,缓缓走到帐门前。
外头的晨光透过帘隙洒进来,一道道银线映在他甲胄上。
“梁桓,”他回头看了一眼,声音低沉,“此刻若我们再顾虑军心,就是不信陛下。”
“而若不信陛下,我们如何指望将士信我们?”
梁桓沉默。
他抬起头,迎上赵烈的目光,那双眼清冷如冰,却又透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决绝。
良久,他重重一拱手:“末将……无话可说。”
赵烈微微颔首:“你我心意一致便好。”
他抬手,沉声喝道:“传令——各营将校,速集前阵,整备甲胄,随我觐见陛下!”
“是!”
数声应令,震得帐外旌旗猎猎作响。
风卷着白雪,从帘缝灌入,火光被吹得摇摇晃晃。
梁桓、韩云仞、董延三人对视一眼,皆在眼底看到一抹隐约的热。
他们心知——此去不止是请命。
也是一次心的宣誓。
……
半个时辰后,号角声渐起。
大纛之下,甲光照雪,列阵如山。
数百名将校依次肃立,胸前披着霜寒,眼神却如火。
他们没有喧哗。
只是默默等着。
当赵烈出现时,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四野风声似乎都被压下,只剩呼吸声在空气里轻轻起伏。
赵烈的脚步沉稳。
他站在阵前,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
这些人,有的年纪不大,鬓角却早白;有的满脸刀疤,神情肃然。
他们都是血里爬出的兵。
如今,却带着同样的神色——真诚、坚定、忧惧。
赵烈缓缓开口:“诸位。”
声音并不高,却压得四野俱静。
“你们可知我为何召你们来?”
人群中无一人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