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说不清的希冀。
赵烈沉默了很久。
夜风透过营帐的缝隙灌进来,吹得油灯摇摇欲坠,昏黄的光在两人脸庞上跳动不定。
他心底始终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论是语气还是神色,似乎都笃定得过分。
像是他早已看穿一切,又像是根本不把眼下的乱局放在心里。
可在赵烈眼里,这份镇定并不是力量,而是幼稚。
年轻人啊……总觉得自己能做些什么,总觉得天不会塌,地不会陷。
可等到真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时,他们才会明白,世间多的是无能为力。
赵烈自嘲一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若换做是个在军中名声显赫的御医,或者曾经亲手救过多少将士性命的郎中,就算对方只是路过,他恐怕早已眼睛一亮,激动得要亲自去请。
可萧宁呢?
一个新近投军的小卒,身上连几道旧伤都没有,看模样也不过二十来岁。这样的人,能懂得多少医术?
赵烈不信。
不是不愿意信,而是不能信。
军中伤员,他看得太多。刀剑割裂,箭镞入骨,血肉模糊,呻吟遍野。若不是多年征战,他自己早已撑不下去。
这些都需要真本事。
需要一针一线的手艺,需要冷静沉稳的心志,需要无数次在生死关头的经验。
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能有么?
赵烈心底摇了摇头。
不能。
绝不可能。
所以他一开始才会说,算了,不看也罢。若真有那本事,早就该在京城为人所知,而不是在这等乱世之际跑来投军。
——可偏偏,这人说了“不看怎么知道不行”。
那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柄钝刀子,缓慢而固执地抵在赵烈心口。
是啊,不看怎么知道?
就算希望渺茫,可这时候,又有谁能拒绝哪怕一丝可能?
赵烈抬起头,望着萧宁的神情,眼底带着复杂的犹豫。
他仍旧不信。
可心底,却还是松动了。
不为别的,只因那句“看看无妨”。
这话说得太轻巧,却正好戳中了他心底那点摇摆。
他苦笑着摇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这人……真是执拗。”
萧宁没有解释,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神色淡然,眼神坚定。
赵烈心底再次一沉。
——他还是不信。
可他没办法。
沈铁崖还在军帐之中,昏沉不醒,气息微弱。那些郎中束手无策,只能摇头离去。药材匮乏,连最基本的汤药都凑不齐。
局势已经坏到不能再坏。
所以,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也不能拒绝。
赵烈长叹一声,脸上浮起一抹疲惫之色。
“罢了,随我来吧。看看就看看,我也不奢望你能有奇术。”
语气虽冷淡,话音却带着一丝认命的意味。
说完,他转身掀开营帐的门帘,示意萧宁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黑沉沉的夜色。
……
夜风呼啸,营地中火光点点。四周是低沉的呐喊声与战马的喷鼻声,夹杂着铁甲摩擦的清脆。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气,那是白日里处理尸体、清理伤兵的味道,根本驱散不开。
赵烈走在前头,步伐沉稳,却透着一股压抑的疲倦。
他心中仍旧疑虑重重。
带这年轻人过去,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安慰罢了。
若真能起死回生,天下郎中都该跪拜他为师了。
可偏偏……他就是没办法彻底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