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亲离的弃子。
他缓缓低头,嘴唇紧抿,眼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水光,在阳光中凝成。
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不能像那些文官那般轻描淡写地谢恩或赋诗称颂,他只是默默站着,双拳紧握,掌心甚至渗出细汗。
胸膛中的心跳像是一面战鼓,一下一下,撞着他的呼吸。
从未有哪一刻——如此鲜明地告诉他:
他没有被遗忘。
他不是棋子。
他,是这位君王的“自己人”。
……
而就在他心头翻涌之际,朝堂另一侧,林驭堂却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那一句“昌南王党”仿佛巨锤砸在头顶,将他所有骄傲与期待,一击粉碎!
——这怎么可能?
——陛下怎么可能承认他是“自己人”?
他记得陛下素来厌恶拉帮结派、憎恶朋党之争,从来不轻许亲信,从来不许朝臣擅提“谁是谁的人”。
可今日,偏偏就在太和殿,在朝堂百官之中,堂堂天子——亲口为蒙尚元立党!
而自己呢?
方才还以为掌控了局势,一口一个“律法纲纪”,一张状纸扳倒旧将,只待王擎重一声点头,便可高升正统!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排演过“扶正”的诏令词句。
可如今,这一切,顷刻瓦解!
他如坠冰窟,眼前阵阵发黑,双膝下跪之姿近乎僵直,冷汗已从背后滑下脊骨。
“昌南王党……”他喃喃重复了一遍,几乎要把这四个字咬碎在齿间。
“不、不可能……”林驭堂咬牙,面色惨白如纸。
“蒙尚元……他不过是个旧将,一个落魄之人,他怎么可能得此恩宠?”
他眼神剧烈颤抖,喉咙发紧,转头想向王擎重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赫然发现,那位他始终倚仗的“擎国大柱”,此刻竟也眉头紧锁,脸色沉得如锅底。
“连……连王相大人都未预料到这一步么?”
林驭堂彻底慌了。
他的膝盖已然麻木,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在跪着。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得天旋地转,嗓中一股血腥味泛上来。
一旁,新党几位原本还跃跃欲试之人,此刻也都目露惊惧之色。
“怎么办?”林驭堂惊恐地看向四周,“若这就是天子立场……那我……岂不是……”
“若他当众护住了蒙尚元,那我方才的哭诉、控告,岂不全成了挑衅?”
“我方才还当众斥责他‘心怀怨恨’,这……这……”
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从未如此后悔自己开了这张嘴。
从未如此后悔自己“动了这枚棋”。
原本是要借此夺权、上位,没想到……竟是捅到了天子的心口之人。
林驭堂彻底慌了,心中只剩下一个疯狂闪现的念头:
“我是不是要没了?”
“这场朝堂……我是不是要输得一败涂地?”
……
而那另一侧的蒙尚元,终于缓缓收回望向天子的目光,眼中余温未散。
他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替他说了很多。
他在谢——
不是谢皇恩之隆,而是谢这一声“念旧”,谢这一场“记得”。
他低头抱拳,向那御阶之上深深一拜。
这一拜,既为君,也为自己走过的这一路。
半生戎马,忠骨可抛。
可今日,他终于知道,那些忠骨——并非无人识得。
林驭堂这边。
“昌南王党……昌南王党……”
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回荡了不知多少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