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世界,和八年前似乎没什么不同,又似乎全然不同。我沿着尘土飞扬的公路走了半天,才搭上一辆拉货的破旧卡车。司机是个话痨,听说我要去湘西地界,咧着嘴笑。
“小哥去那边做啥子生意?那边赶尸的传说,听过没?邪门得很!”
我靠在冰冷的棺材板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嗯了一声。
邪门?我这辈子,就是从邪门里爬出来的。
卡车在黄昏时分,把我放在一个岔路口。前面是个笼罩在暮霭里的寨子,吊脚楼黑压压地连成一片。空气又湿又冷,带着一股子草木腐烂的气息。
我刚把棺材在路边放下,准备找个地方过夜,就听见寨子方向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不是人声,也不是牲畜的声音。是那种,清脆的、有节奏的……铃铛声。
叮铃……叮铃……
伴随着铃铛声,还有一种沉闷的、整齐的跳跃声,咚……咚……咚……,由远及近。
我眯起眼睛,看见从寨子口的薄暮里,走出来一队人影。
最前面的是个女人,穿着靛蓝色的土布衣服,腰肢纤细,手里拿着一个黄铜铃铛,边走边摇。她的步伐很怪,时快时慢,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而她的身后,跟着七八个“人”。它们穿着黑色的寿衣,头上套着尖尖的黑色布袋,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双臂平伸,直挺挺地,随着铃铛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向前跳跃。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膝盖不打弯。
月光惨白,照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赶尸。
我心里冒出这两个字。湘西赶尸,原来真的存在。
那队身影越来越近,铃铛声和跳跃声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赶尸的女人似乎也看见了我,以及我身边那口显眼的大黑棺材。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铃铛声出现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那排跳动着的行尸,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一张很年轻,甚至称得上清秀的脸,但皮肤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睛很大,瞳仁黑得过分,里面没有惊讶,没有警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死气的平静。
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下滑,牢牢地钉在了我身旁的纳川棺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手里的黄铜铃铛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响着。
叮铃……叮铃……
那些僵硬的尸体,也齐刷刷地,停在了她的身后
那目光,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一种……丈量。冰冷,专注,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不是看我,更像是在评估我身边这口纳川棺的价值,或者说,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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