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兄当年一曲《春江月》,可是连知府大人都击节讚嘆。”
另一人接口,拈起一块餚肉晃动著。
“可惜了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丹青妙笔。”
“画得了仕女,描得了山水,如今....”
“怕不是只能画三清神像前的裊裊青烟。”
又是一阵更无奈的嘆息。
“依我看吶。”
一个尖细的嗓音插进来,是惯於钻营的绸缎庄少东家。
他眯缝著眼,压低声音:“怕是情伤入骨,迷了心窍。”
“那位纳兰小姐,嘖嘖,退婚书一下,何等决绝”
“陆公子这是万念俱灰,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了此残生罢了。”
他咂摸著嘴,仿佛在品味一桩极有趣的风月之闻。
“什么看破红尘分明是爬不出那温柔冢。”
“可怜,可嘆哪!”
席间喧譁如沸。
“贾兄慎言,此非君子所为啊!”
“陆兄乃是我们同窗,平时里和睦待人。”
“说来惭愧,我还欠陆兄几两银子...”
“李兄说得有理,陆兄此番情况,换做是我也无法接受。”
唯有窗边身著半旧青衫的书生始终沉默。
他叫沈砚,曾是陆沉舟最亲近的同窗挚友。
只默默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试探性的开口:“要不...我们去龙门派看看他”
宴席上诸位才子面面相覷。
胖书生思考一番,缓缓开口。
“若是,陆兄闭门不见,那可如何是好”
“听闻纳兰小姐去了三次,都吃了闭门羹....”
“我等以什么理由去见呢”
绸缎庄少东家接话。
他虽然跟陆沉舟不合,但也不是那种阴险之人。
“文景说得对。”
“陆兄心灰意冷看破红尘,我等前去不是刀口撒盐吗”
“到时候如何提及,劝他还俗,还是责怪纳兰退婚之事”
眾人齐齐嘆息了一声。
“要我说,纳兰小姐退婚就应该早点说。”
“非要在陆兄家道中落时提起,她这....我这....”
“算了刘兄,还是想想用什么理由去拜山吧。”
“山路难走,来回都要费一天的时间。”
沈砚目光越过喧囂浮华的杯盏,越过望江楼雕的窗欞。
投向北方,那是终南山所在的方向。
窗外的天空阴沉著。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著黛色的屋脊飞檐。
一片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
轻盈地穿过窗欞缝隙,无声地落在他的茶杯沿口。
是雪。
汴梁的初雪。
来得如此轻柔,又如此猝不及防。
“赏雪如何”
“沉舟先前最喜欢的便是冬天。”
眾人眼前一亮。
“好主意啊!”
“过些时日风雪大些,我们便出发。”
“哎,怎么还过些时日,明天边走。”
“到时大雪封山,一路难熬。”
与此同时,纳兰府西厢。
炭火在黄铜盆里发出细微的声响,驱散著侵入骨髓的寒意。
纳兰初见独自坐在窗边一张铺著锦垫的紫檀木圈椅里。
窗外是她精心打理的小园,几竿萧疏的翠竹在渐紧的风雪中瑟缩著。
她身上裹著厚厚的银狐裘,怀里抱著一个精巧的珐瑯手炉。
指尖却依然冰凉,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她的面前,那张薄薄的笺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