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低沉沙哑,带著无尽疲惫。
却依旧维持著最后一丝威仪的女声,终於从龙椅上响起。
“退朝。”
没有决断,没有斥责。
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群臣愕然,面面相覷。
高甲死死瞪著孔静之,最终被同僚半拖半拽地拉走。
崔衍深深望了一眼御座,颤巍巍地被內侍搀扶起身离开。
孔静之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並非出自他口。
他只是平静地再次叩首,然后隨著人流,无声地退出了太极殿。
纷乱的脚步声。
压抑的嘆息声。
甲冑的摩擦声渐渐远去。
御园內的烛火。
熄灭了几盏,又亮了几盏。
白行简坐在迴廊之中。
木訥地望著水里的鱼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內侍总管黄平,一个同样鬚髮皆白的老宦官。
这位从小看著她长大的老者。
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无声地侍立在她的身旁。
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阅尽沧桑双眼,小心翼翼地关注著白行简的动静。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
黄平的声音带著试探和忧虑,如同游丝般飘来。
白行简没有回应,她只是抬起手。
用力揉按著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
“黄伯,你说,我真的要投降吗”
老官宦摇了摇头。
“陛下自有决断,老奴不敢妄言。”
白行简冷笑了一声,自顾自的说道。
“从我出生,所有人都当我是天命之女。”
“父亲为了復国大业损神熬心,爷爷为了此事鬱鬱而终。”
“三十年来,多少將士战死沙场,夜枕青山。”
她似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人发泄。
“我嫁给陈仙之,夺走了他的兵权。”
“败裴焕,收山南。进洛阳,败南阳。”
“我终於如愿復国了,发现接踵而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朝廷內忧外患,世家与我离心离德。”
“降表”
白行简冷笑了一声。
“別以为不知道,他们早就想和陆沉舟暗通曲款。”
“与今夜子时,举火为號,里应外合。”
“崔家、孔家、王家、韩家......”
说著,白行简摘下了头顶上的冠冕,细细打量了一番。
“似乎,这玩意也不怎么好看啊。”
“我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玩意而活的吗”
老宦官察觉到白行简情绪的波动,不免开口询问。
“陛下,老奴护送你从密道出宫吧。”
“只要回到了剑南,我们再也不想什么劳什子復国之事。”
这么多年,黄平早已经把白行简当作女儿看待。
为了早就灭亡的一个朝代。
歷经了数代的人力,物力,財力.....
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她的身上。
他已经记不清,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是在何时消失不见。
殿外,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陛下,叛军入城了!”
黄平的脸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骇然欲绝的惊恐。
“陛下,宫中还有些许人手,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