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天河决了口子,裹挟着初春最后一丝寒意,狠狠砸向江东行省泥泞的土地。夜色浓得化不开,风在低矮破败的屋脊间凄厉地打着旋,像无数冤魂在呜咽。李易蜷缩在一条窄巷尽头,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砖墙,浑身早已被雨水浸透,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腹中空得发慌,那点可怜的力气,仿佛正随着冰冷的雨水,一点点从脚底流走,渗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怀里,硬邦邦的触感硌得皮肉生疼。李易下意识地紧了紧破烂的衣襟,手指隔着湿透的粗布,触到那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轮廓,心跳才稍稍有了着落。那是《侠客传》,李易像护着命根子一样,那是稷子哥最喜欢的话本。书页浸了水,微微发胀,墨迹或许已经晕开,但那些滚烫的字句,早已烙在李易心里: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这些字眼,曾是李易在漫漫长路上唯一的火种。
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刃碰撞的刺耳金属声和粗暴的呼喝。李易猛地一缩,几乎将整个身体嵌进墙角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搜!仔细点!犄角旮旯也别放过!”一个公鸭嗓子在雨幕中嘶吼,“上头严令!凡私藏、传抄‘诲盗’之书者,一经查获,立枷三日!告发者,赏纹银五十两!”
五十两!李易的心狠狠一抽,像被冰冷的铁钳夹住。那足以买下好几亩薄田,或是让一家人熬过好几个荒年。这巨大的诱惑悬在头顶,像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脚步声在巷口徘徊,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晃动了几下,又骂骂咧咧地远去了。李易瘫软下来,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气,冰冷的雨水流进嘴里也浑然不觉。风声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声“五十两”的回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稍歇,天色依旧浓黑如墨。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活命的渴望,李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里跋涉,终于摸到了城西“墨痕斋”那扇低矮破旧的后门。门板湿漉漉的,散发出陈年木头腐朽的气味。李易迟疑了一下,抬手,指节在湿冷的木板上敲了三下,两下轻,一下重。这是老金定的规矩,就在李易快要饿死时,路过的老金救下了李易,因此李易留在了老金这里。
门“吱呀”一声裂开一道窄缝,昏黄的油灯光晕泄出,映出一张布满皱纹、写满警惕的脸。是老金,书坊主人,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着李易。
“谁?”声音压得极低。
“我,小易!。”李易的声音干涩沙哑。
他认出李易沾满泥污的脸,紧绷的神色松弛了一丝,迅速把李易拉了进去,又飞快地闩上门。狭小的后屋里弥漫着劣质墨汁、陈年纸张和潮湿霉味混合的复杂气息。昏黄的油灯下,老金递给李易半个冰冷的硬馍馍和一碗浑浊的温水。李易狼吞虎咽,冰冷的食物滑入胃里,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
“风声紧,”老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他瞥了一眼李易下意识护着的前胸,“那东西……还带着?”
李易点点头,手不由自主地又按紧了衣襟里的《侠客传》。
老金深深叹了口气,皱纹在油灯下显得更深了,沟壑纵横:“官府疯了!《快意恩仇录》、《草莽英雄志》……全成了‘诲盗’的毒草!告示贴得满城都是,五十两啊……”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比划着,眼中闪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