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把冰碴子。
古之月像一条冻僵的蛇一样,静静地趴在冰冷的散兵坑边缘。
他的脸颊紧紧地贴着那已经冻得发硬的泥土,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露水像细密的蛛网一样,浸湿了他的眉毛和鬓角,然后迅速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霜,给他的脸增添了一丝苍白。
他呼出的气息在眼前迅速凝成一小团白雾,然后转瞬即逝,就像他的生命一样脆弱。
望远镜的金属边框冰冷刺骨,仿佛要将他的眼眶冻伤,
但他却像雕塑一般纹丝不动,镜片后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通往“断脊岭”主峰的斜坡。
在他身后,侦察连的士兵们宛如一群蛰伏的狼群,
无声地匍匐在焦黑的弹坑、土坎和树桩的阴影里。
他们没有交谈,没有咳嗽,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得绵长低微,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偶尔金属装备轻微碰撞的“叮”声,或是皮靴在湿泥上极其轻微的挪动声,
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划过,短暂而耀眼。
一股混合着冰冷露水、焦土、汗水和枪油的气息,
弥漫在这紧张得几乎要绷断的空气里,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和恐惧。
徐天亮就在古之月左前方十几米的一个浅坑里,整个人几乎与焦黑的地面融为一体。
他手里紧紧攥着步话机话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
此刻瞪得溜圆,布满血丝,一眨不眨地扫视着前方黑暗中的每一寸可疑地形,耳朵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金陵话特有的那种腔调被他死死压在喉咙底,此刻只剩下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窒息的沉默。
时间在冰冷的紧张感中缓慢流淌。
终于,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如同稀释的墨汁里渗入了一缕惨淡的灰。
就在这光线转换、视线最为模糊的临界点!
徐天亮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前方那片被炮火反复耕耘、布满虚土和浮石的斜坡某处,
似乎有极其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吹草动的震动感,极其短暂地传来。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轻轻压过松软的地表。
他心脏猛地一缩,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按下步话机通话键,压得极低、却如同绷紧钢丝般锐利急促的金陵话瞬间刺破死寂:
“鹰眼报告!
鹰眼报告!
‘断脊岭’反斜面,坐标点‘鬼头岩’正下方!
疑是虚土覆盖反坦克壕!
重复!疑是反坦克壕!
请求工兵确认!完毕!”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几个背着探杆和工兵铲的身影,
如同贴着地面游走的壁虎,在朦胧的晨光中极其迅捷地扑向他报告的位置。
动作又快又轻,落地无声。是工兵排的尖兵。
“滋滋…鹰眼,铁锤收到!
工兵已前出!
保持监视!”
步话机里传来坦克连电台兵刻意压低、同样紧绷的声音。
古之月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半分。
好小子!这耳朵真够尖的!
他透过望远镜,看到工兵尖兵已经趴在徐天亮指示的位置,探杆小心翼翼地插入松软的土层…
片刻后,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传来——确认!是伪装过的反坦克壕!
“标记!清除障碍!”
古之月对着身边的通讯兵低吼,声音沙哑。
很快,几面小小的、不易察觉的黄色警示旗插在了反坦克壕边缘。
后续的工兵悄无声息地涌上去,铁锹翻飞,泥土被迅速挖开、填平、夯实。整个过程迅捷而安静,如同精密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