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冬夜寒意刺骨,带着浓重湿气的冷风瞬间穿透了单薄的军装,激得他微微一颤。
营地里大部分灯火已经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哨位上的孤灯,
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晕开一小圈昏黄的光。
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野鸟凄清悠长的啼叫,
一声,又一声,撕扯着沉静的夜幕。
空气冰冷、潮湿,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子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他抬头,望见几颗稀疏的寒星,钉在漆黑的天幕上,遥远,冰冷,无声无息。
他独自走回自己的小土屋,脚步落在干硬的泥地上,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汗味和旧纸张的、属于单身军官的孤寂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一点微弱的星光渗进来,
勉强勾勒出简陋床铺和一张旧木桌的轮廓。黑暗像粘稠的液体,瞬间将他包裹。
他乘着轻微的醉意,摸索着走到床边,脱下带着外面寒气的外衣,和衣躺下。
冰冷的床板硌着骨头,粗糙的军毯摩擦着皮肤。
营房深处某个角落似乎还隐约传来醉汉模糊的呓语,
更远处,是单调重复的查哨口令声。
他闭上眼,试图让疲惫的身体沉入睡眠,
可徐天亮那傻乎乎的笑脸,刘海棠低头时温柔的弧度,孙二狗和阿花紧握的手…
这些画面顽固地在眼前晃动,带着暖色的光晕,
却像针一样,一下一下,扎着他心里某个早已结痂、却从未愈合的角落。
他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探向冰冷的枕下。
指尖触到的不是平整的粗布,而是一小片异常的、带着湿意的冰凉。
那湿意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上指尖,直抵心脏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凌觅诗。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他的意识上。
眼前军营的黑暗瞬间扭曲、褪色,
被另一幅景象粗暴地覆盖——江南水乡那特有的、氤氲着水汽的黄昏。
青石板小径湿漉漉的,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霞。
院墙里伸出的栀子花枝头,雪白的花瓣沾着细密的水珠,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之月!之月!
快看乐凌!
小笨蛋,又摔啦!”
妻子凌觅诗清亮带笑的声音,
像珠玉落在瓷盘里,穿透了记忆的迷雾,清晰得如在耳畔。
他仿佛能看到她穿着那件月白色的斜襟衫子,乌黑的发髻有些松散,
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鬓角。
她正弯腰,要去扶那个在湿滑青石板上摔了个屁墩儿的小人儿。
小人儿——古乐凌,才一岁多点,穿着红肚兜,开裆裤,像个圆滚滚的红皮球。
小脸沾了泥水,像只花猫,非但没哭,
反而咧着刚长了几颗小米牙的嘴,咯咯地笑,
小胖手还使劲拍着地上的水洼,溅起浑浊的水花,弄了他娘一身。
“娘!水!好玩!”
奶声奶气的呼唤,带着无拘无束的快乐。
“小祖宗!看你这身泥!”
凌觅诗嗔怪着,声音里却满是笑意和宠溺。
她掏出绣着兰草的绢帕,蹲下身,仔细地、温柔地擦拭着儿子脸上和手上的泥点。
晚霞的柔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温婉而宁静,睫毛低垂,专注得像在擦拭稀世的珍宝。
“爹!抱!”小乐凌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古之月,
立刻张开沾着泥水的小手,
跌跌撞撞地朝他扑过来,
小脸上全是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欢喜,
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记得自己当时应该也笑了,弯下腰,
准备迎接那个小小的、滚烫的身体撞进怀里。
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