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字,挂在正对大门的主墙上,
红纸剪的窗花,歪歪扭扭地贴满了原本光秃秃的窗框,
映着外面白晃晃的天光,透出一点笨拙的喜庆。
几张长条桌拼凑成巨大的主桌,上面铺着洗得发白、还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旧床单。
空气里混杂着松枝的清香、厨房飘来的肉香、劣质烟卷的辛辣,
还有一股子汗水和旧木料混合的、兵营特有的复杂气息。
就在这混杂着年味和兵营气息的空气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啥玩意儿?
过年不吃饺子?!”
赵大虎那粗门大嗓的东北腔调猛地炸开,震得顶棚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他蒲扇般的大手“哐”地拍在桌面上,震得几只搪瓷碗嗡嗡作响,
碗里几个孤零零的汤圆可怜地晃荡着。
“吃这黏糊糊的白蛋蛋?这叫过年?!”
他瞪圆了眼,指着汤圆,像指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
旁边几个南方兵不乐意了。
一个瘦高个,操着吴侬软语,声音却拔得老高:
“侬懂啥么子!
汤圆!团团圆圆!
阿拉上海宁过年就吃这个!
饺子?那是北方佬才弄的!”
他旁边一个湖南兵立刻帮腔,带着辣味的湖南话蹦出来:
“就是咯!饺子有么子好?
汤圆才甜甜蜜蜜!
过年就要甜甜蜜蜜!”
他手指用力戳着桌面,仿佛要把“甜甜蜜蜜”四个字钉进去。
“甜蜜?甜蜜顶个屁用!”
另一个东北兵梗着脖子吼回来,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面人脸上,
“过年就得吃饺子!
实在!顶饱!
图个来年顺溜!
你们那汤圆,吃一肚子黏糊,能打出缅甸去?”
“福字!福字!”
争执刚起,另一处又炸了锅。
一个四川小个子兵踮着脚,
正使劲想把一张大大的“福”字,往仓库一根粗大的木柱子上倒着贴,
嘴里嚷嚷着:
“福倒(到)了!福倒(到)了!
要倒起贴才吉利噻!”
“放屁!”
一个山东大汉几步冲过去,大手一把按住那张福字,脸涨得通红,
“福字倒着贴?
那是祖宗牌位倒了!
不吉利!大大的不吉利!
必须正着贴!堂堂正正!”
两人一个要倒贴,一个死活要正贴,
在那根柱子前较上了劲,脸红脖子粗,推推搡搡,
那红纸在他们手里被扯得哗哗作响,眼瞅着就要裂开。
“吵吵啥!吵吵啥!”
伴随着这声怒吼,赵二虎那如同洪钟一般的大嗓门猛地闯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他一边喊着,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
用粗壮的手指着桌上刚刚端出来的一盆红烧肉,满脸得意地嚷嚷道:
“瞅瞅!瞅瞅这肉!
红亮亮的,多带劲儿!
这要是再放些辣椒进去,
那味道,啧啧啧,简直绝了!
这才叫过年呢!”
然而,赵二虎的话音未落,一个江苏兵便捂着嘴,满脸惊恐地叫了起来:
“要不得!要不得啊!”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抗拒,仿佛那盆肉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一般。
“红烧肉放辣椒?
这不是糟蹋好东西嘛!
红烧肉就得原汁原味才好吃,那鲜甜的味道,
啧啧啧,你们这些不懂吃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放了辣椒,辣得嘴巴喷火,
哪里还能尝得出肉的味道哦!”
江苏兵的这番话,立刻引来了周围几个口味清淡的兵的共鸣。
他们纷纷点头,脸上露出一副对那盆“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