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悬在眉心三寸，陆渊的指尖没有抖，可那滴将落未落的血，却在剑脊上凝了足足半息。
君临天的手还停在半空，话音未落，空气却骤然一紧。
嗡——
不是剑鸣，不是风啸，而是一声自识海深处炸开的清音，如古琴断弦，又似钟裂残阳。九厄剑未动，可陆渊右肩的布条猛地一震，青铜剑影在识海中自行扬起，剑脊浮现出一道道细密如裂纹的光痕，层层叠叠，竟似有七道涟漪自内而外荡开。
君临天瞳孔一缩。
他面前的“自己”——那具由因果编织的幻影——忽然扭曲，眉心浮现一道逆十字裂痕，随即轰然崩解。
烟尘未起，一人已立于残影中央。
白衣胜雪，眸若寒潭，左腕缠着七情丝网的残纹，指尖轻抚《七情秘典》最终章的残页。她站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又仿佛早已不在。
“未央……？”
陆渊的剑没动，可喉头却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是我。”她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碑文，“但也不是。”
她抬眼，目光穿过三丈虚空，落在陆渊左眼那道银河纹路上。那一瞬，陆渊识海剧震——他看见了，她眼中倒映的，不是此刻的祭坛，而是七世轮回中，她一次次为他挡下天劫的画面：雷火焚身、血染长裙、魂丝寸断……
“你若斩我，便是斩她最后存在。”君临天的声音忽然从她口中传出，语调阴冷，字字如钉。
可下一瞬，她的唇再次开合，声音却变了，温软如初雪融水：“渊，别回头。”
两个“别回头”，一伪一真，如刀割耳。
陆渊闭眼。
不是逃避，而是追溯。
道痕观法逆向运转，他不再看招式、不看气息，而是凝视她双瞳深处的光。君临天的幻象，瞳孔如死水，无波无影；而眼前这双眸子，左眼深处，竟有七道微不可察的螺旋纹路，正缓缓旋转，与他识海中噬魂链的纹路，分毫不差。
“若你是我执，我便执到底。”陆渊睁眼，剑尖未落，反而横于胸前，“但若你是她魂，我便放你走。”
话音落，九厄剑轻颤，一道青铜光链自剑脊延伸而出，化作噬魂链，无声缠绕上夜未央残魂的手腕。
她没躲。
链身触及她指尖的刹那，整条噬魂链忽然一震，七道螺旋纹路自链节浮现，如心脉搏动，隐隐有古篆浮现——“情”字初成，笔锋如泪痕。
“你记得这链子？”她轻声问。
“记得。”陆渊嗓音低哑，“你说它缠的是情劫，也是命线。”
她笑了，极淡，极轻，像风中一缕未燃尽的香。
“那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陆渊沉默。
她指尖抬起，轻轻点在他左眼银河纹路上。那一瞬，温热如血，又似春阳初照，纹路深处竟有细微共鸣，仿佛封印多年的某段记忆，被轻轻叩响。
“我说，别回头。”她声音渐弱，“你回头一次，我就死一次。”
陆渊握剑的手，终于松了半寸。
“我不回头。”他低声道，“我往前走，你跟着我。”
她摇头，指尖缓缓收回，残魂之体开始泛出微光，如星屑飘散。
“这一次，换我走。”
噬魂链猛然一紧，七道螺旋纹路骤然亮起，如血脉贯通。残魂未散，反而顺着链身逆流而上，直入陆渊识海。
刹那间，识海如遭雷击。
不是痛，是回响。
七道情劫，七次生死，七回她为他挡下的天雷地火，此刻尽数反向冲刷他的神魂。他看见她跪在雷池中央，发丝焦黑，却仍抬手为他撑起一道情丝屏障；他看见她在轮回之茧中闭目，元神寸寸崩解，唇角却带着笑；他看见她最后一次睁眼，轻声道：“这一世，我守你到死。”
